仙君饲养指南 第22节
“……”这只小狐妖不会撒谎,一瞧便知在胡扯,余临渊憋笑憋得辛苦,勾勾手指,收回了剩余的丝线,把它放回桌上,支着下巴继续问道,“那么小祖宗,你还想问什么?本君一定如、实、招、来。”
色狐狸立刻翘起了尾巴,得意忘形道:“你听说过梦泽仙君吗?”
“梦泽?”余临渊思忖片刻,缓缓皱起眉头,低声自语道,“柳……莫书?”
“你认得?”色狐狸欣喜地甩起尾巴,摸清底细最好的法子莫过于上床睡一觉,要是有望舒在中间搭桥牵线,那还不容易,“我仰慕梦泽仙君已久,能不能带我去见……”
“仰慕?”望舒神色陡然冷淡下来,伸手揪住狐逍遥的后颈皮,拽到眼前,淡如琉璃色的眸子一眨不眨盯着它,仿佛剔透的玉石,没有半点温情,“你仰慕他?”
杀意骤起。
色狐狸又吓炸了尾巴毛,欲哭无泪。
仙君都这么喜怒无常的吗?
魔尊大人这边也陷入了沉思。
仙君都这么喜怒无常的吗?
昨夜他实在熬不住,又没那个胆子把白子游从被窝里掀出来,干脆偷溜出去喝酒,今早回来后就没见着小仙君的影子,只见到了一只睡得没心没肺的貂。
“阿霜去哪了?又不高兴了?”
“吱。”
“……”温千晓拎起雪貂往乾坤囊里一塞,下到大堂,摸出两块中品灵石往昏昏欲睡的掌柜跟前一拍,连比带划问道,“有没有见过一个异色眼瞳,大概这么高,看起来有点瘦弱,穿白色衣裳、青色纨绔的人?”
“异色……啥?”掌柜被震醒了,迷迷瞪瞪地往桌上一看,眼睛立刻瞪得比铜铃还大,除了那俩石头啥也瞧不见,谄媚地搓着手,连连点头,“见过见过。啊呀,那位公子真是玉树临风,一看便知是某仙门大家的高阶子弟,不知客官找他何事?”
“他是与我同行之人。今早发现他不见了,正在寻人。”
这下掌柜彻底清醒过来:“您、您是昨夜打听酒肆去处的客官……坏了!那公子还跟我打听您呐,我给他指了酒肆的方向,不过——”
不过那酒肆不是正经酒肆,是看姑娘们跳舞吹曲儿喝花酒的地方,什么三教九流都有,鱼龙混杂,哪是白子游这样的人能去的。
温千晓昨夜去喝过酒,一听便知那言下之意,登时肠子都悔青了,火急火燎地冲出门去。
一个没看住,又又又让他去了窑子。
而且这回小仙君若是呷上醋了,那不得气到把自己头拧下来。天地良心,昨晚自己只是坐在那里闷头喝酒,别说摸姑娘的手,连舞都没看两眼,也没敢喝醉。
魔尊大人边赶路边翻找千里传音筒,还差点把误翻出来的雪貂给扔了。
送给白子游的那个,他花了不少心思改进过上面寻踪定位的阵法,不像给狐逍遥的那么粗糙,只能寻到个大概位置。白子游这会儿到底是在街头还是巷尾,他都能瞧得清清楚楚,找起来不费吹灰之力。
温千晓本来没想过要动用这个。
这东西往好了想,是关心;往坏了想,总会给人一种难以摆脱的窒息感。
白子游被云境囚禁了两百年之久,对这种事再敏感不过,万一惹得小仙君误会,解释起来可就麻烦了。不过眼下,还是吃醋这事儿更急。
温千晓忽然停住了脚步。
“……阵法失效了。”魔尊大人面色一瞬冷若寒霜,站在熙熙攘攘的街上,只觉得落在身上的旭日微光寒凉如水,凉入百骸,指尖轻轻颤抖着,几乎要把手里的法宝捏碎,“什么杂碎,竟敢动本尊的人,真是狗胆包天!”
第27章
温千晓孤身一人,又碍于天堑之约,没法把孽海一众闲出屁的魔将唤来,在茫茫人海找一个失踪的小仙君,无异于大海捞针。
但魔尊自有魔尊的野路子。
苍玉门乃是幽州第一大仙门。
幽州临近天堑,难以管辖,不过好在与孽海商道往来的油水很多,多到养活整个苍玉门都绰绰有余,就连洒扫弟子的待遇比起其他门派都一骑绝尘,还得了个人间仙门首富的美誉,也算是因祸得福。
后来这地方成了人人眼红的风水宝地,苍玉门的弟子却依然如旧,醉心于经商,不是很能打,出门在外又经常被贼惦记,因此不得不每年都要招一批护山客卿,还要花费不计其数的灵石维持护山大阵。
可惜在魔尊眼里,都跟纸糊的没甚区别。
温千晓只花了一炷香的工夫,便拿捏住了这个不太能打的门派,从气势恢宏的山门打到了金碧辉煌的掌门殿前,打得沿途白玉雕栏寸寸断裂,最后将那须发皆白的老头提在手上,冷冷道:“本尊的质子逃到你们这儿以后失踪了,管不管?”
掌门在孽海魔尊面前半点骨气也无,战战兢兢道:“管、自然要管……”
他被勒得有些气短,赶紧扭过头,冲一帮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弟子们嚷嚷道:“尔等还不速速去寻人!看、看什么热闹!哪怕把……把整个幽州掘地三尺,也要找到白露仙君!咳咳咳……”
温千晓也不想真把人弄死了。
到时候人还没找到,却招来了丹霞,又要平添许多麻烦。
他扔下那老头,往纯金打造的掌门椅上一坐,架起一条腿,冷漠地望着底下四散忙碌的苍玉门弟子,忽然微微一笑,眸子漆黑如墨,眼底红芒暗涌,耳畔的玛瑙坠子轻摇起来,映衬得整张脸愈发妖异:“一日内寻不到人,本尊就踏平你这苍玉门!”
掌门膝盖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他本来还打算偷偷传讯云境求救,最好能请动丹霞出来,谁料这魔尊只给了一日工夫,这不要把人活活逼死吗!?
无妄之灾,真真无妄之灾!
温千晓恐吓完底下那帮子人,只觉腰差点被这破椅子硌断了,忽然又想起一事,便冲那好似惊弓之鸟的掌门招了招手,示意那他过来,随意问道:“苍玉门背后的仙君是谁?本尊记得前些年是明心仙君,近来可有换人?”
掌门擦了擦汗,谨慎道:“换、换了。就在两年多前,换成了梦泽仙君。”
“梦泽?”温千晓第二次听见这仙号,终于略略放在了心上,纳闷道,“这人是哪里冒出来的,能哄得丹霞把这么一个聚宝盆给他,倒也有些本事。那什么……凌云会,也是他的?”
“啊——对,对。仙君初来乍到,没有自己的心腹,便选了凌云会这支的商队,事事亲力亲为,一手栽培起来的。”掌门一边心里叫苦不迭,一边知无不言,毕竟事后被仙君责罚总比当场丢了性命好,“如今凌云会已经跻身三大商队,如日中天,梦泽仙君便也不怎么经常出现了,大部分时间都在孽海,只是偶尔会过来看看。”
“孽海?他怎么会在孽海?”温千晓乍想起凌云会散布出去的那些针对小仙君的流言,心中不安愈发强烈,“那他近日回来过吗?”
“这……梦泽仙君前些日是来过,要了一批粮食和草药,之后便回了孽海。昨日又突然出现,让我带路去丹房。”
“他去丹房做甚?”
“苍玉门的丹药都是任由仙君取用的。梦泽仙君拿了一瓶回梦丹,这可是苍玉门独有的好东西,只要半粒就能令仙君陷入美梦,不再受心魔困扰。另外还要了些其他……咳,用于那方面的丹药。”
“哪方面?”
掌门老脸一红:“……双、双修。”
温千晓额上青筋凸起,掌心骤然收紧,将那黄金扶手捏得变了形。他的脸色有些骇人,似乎想要立刻离去,又顾忌着什么,迟迟没有行动。
许久,他才逐渐冷静下来,取出千里传音筒,道:“逍遥,你那边的仙君几时能用?打听到梦泽的消息了吗?”
色狐狸一大早被吵醒,蜷缩在望舒用藤篮和棉絮铺成的小窝里,抱着传音筒小声道:“早着呢,我遇到了点麻烦,这个仙君好像生气了……”
“阿霜失踪了。”
“啊?”狐逍遥懒洋洋地翻了个身,“白露他终于跑了?”
“本尊怀疑是那个梦泽动的手。”
聆音境内。
这方迷雾笼罩边界的小天地如一卷山水长画,看似生机勃勃,却处处透着假意,宛如一只精心打造的囚笼,盛着失而复得的金丝雀。
白子游自昏迷中醒来,望见头顶陌生的碧绿帐幔,怔愣片刻,微微侧了侧身子。秘银锁链立刻“叮呤咣啷”好一通响,生怕外头不知道屋里的人醒了。
小仙君目光落向手腕上的锁链,瞳孔骤缩,脸色煞白,埋藏在骨子里的恐惧逐渐复苏,几乎要将那单薄瑟缩的身影吞噬殆尽。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梦泽?
那日清晨。
想起昨夜对魔尊做出的大胆举动,白子游依然有些面红耳赤,闷在被窝里半天都没敢探头,直到后来发现身边根本没睡人。
小仙君爬起来,有一点茫然,还有一点生气。
他找到掌柜打听温千晓的去向。
“黑衣长发,戴红色玛瑙耳坠?”掌柜一宿没睡,正困倦着,哈欠连天道,“昨天半夜,是有这么一个客官下楼来,问我哪里有酒肆。这么晚了哪儿还有正经酒肆开着啊,不正经的倒是挺多,我就给他指了方向。那客官去了之后,一直没回来,大概还在红纱帐温柔乡里睡觉,没起呢。”
白子游愣了许久,才追问道:“那个酒肆在何处?”
“大半夜的想找地儿喝酒,不只能去花街柳巷?是咱这儿顶有名的一条街……哎瞧,站在门口就能看见,楼顶飘着的彩旗的那地方就是。”
白子游道了声谢,又失魂落魄地站了许久,才慢慢朝着彩旗的方向走去。
他不知道温千晓去那种地方做什么,但无名宫里的百八十个美人都没能爬上宁和殿的床,人间的美色又怎会轻易入得魔尊的眼。
只是……整个人莫名低落起来。
说要替自己遮风挡雨的是他,夜不归宿的也是他,若即若离飘忽不定,字字句句都分辨不清真心假意,到头来被哄得晕头转向、巴巴跑去寻人的,竟然是自己。
小仙君就这么恍恍惚惚地一路走到酒肆门口,忽然被拍了下肩。
“千……”
刚泛起的笑意还未到达眼底,便被错愕取代。
“柳莫书!?”须弥戒光芒一闪,月白绸伞横于身前,白子游冷冷地盯着来人,“你怎么会在这里?”
“从你进入幽州起,本君便一直派人跟在左右,知道你在何处,自然便来了。”梦泽目光复杂地望向他,“他们竟将你送去无名宫做了魔尊的质子。那时本君身在云境,阻拦不及……”
“我去不去孽海,是不是质子,与你何干?”白子游眼角泛着红意,捏紧了伞柄,声色俱厉道,“你我早在夜明山上恩断义绝,事到如今还……别过来!”
眼前人影倏地消失,白子游迅速撑开绸伞,旋身横扫,手腕却猛地一紧,被不知何时绕到身后的梦泽牢牢制住,动弹不得。
一缕细发落在肩上,梦泽用唇瓣轻轻蹭着他的耳廓,低声叹道:“这么多年,本君教会了你许多东西,唯独没有教你如何与人打斗。子游,你可知为何?”
“你——”白子游被恶心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拼命挣扎起来,须弥戒里的法宝“叮铃咣当”甩了一地,却连梦泽的衣角都没能碰到。
“真是不听话。”梦泽忽然松开他,干脆利落地抬手在颈后一敲,衣袖轻拂,接住猝然昏迷的小仙君,微讽道,“本君豢养的东西,怎么能生出爪牙来?”
作者有话说:
温千晓,你老婆被人抢走了!
第28章
回忆在那声讽刺的轻笑声中戛然而止。
白子游捂住额头,面露痛苦之色。
后来……后来他记不清了,似乎做了许多怪诞荒唐的梦,再度醒来后,便到了这间陌生而又熟悉的屋子里。
屋内的布局摆设,分明是在仿造青崖山上那座早已被烧毁的草庐,连家具的样式都分毫不差,只是帐幔颜色有些许不同。
窗外的绿意明艳如昔,若非手腕上冷冰冰的锁链,他几乎分辨不清今夕是何夕。
亦或,住在无名宫里的那些日子才是梦。
念头刚起,白子游心中便没来由地打了个突,浑身发冷起来,额头痛得愈发厉害,记忆乱得像一锅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