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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族男校 第79节

坐上车时,季怀斯说道。

简迟没有反驳,只是回答:“他刚才应该是有事要和我说。”

司机从外关上了门,车里再次响起季怀斯的声音:“我想他后来对你解释过陷害你的苦衷,对吗?”

说中了。

这显然不在季怀斯的意料之外,身下的车行驶起来,窗外略过的光影扫在季怀斯脸上,融合眼中,“白希羽是一个自私的人。”

“我也会有自私的时候,每个人都这样。”简迟说道。

季怀斯摇了摇头,“这是不一样的自私,他给我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

简迟能明白季怀斯的意思,没有把这当成一件严重的事情,“可是最开始你并不这样想,不是吗?过去的事情过去就好,我不会和他再有接触。”

“你怎么知道最开始我不这样想?”

简迟微微一怔,下意识说:“我记得你对他和对别人没有什么不同,而且还会帮他的忙。”

季怀斯笑了笑。

这个笑容包含了许多言语之外的意思,简迟明白了,那不过是季怀斯的另一层面具,不,应该是另一面。他对白希羽和对所有人没有不同,因为他从根本上不在意所有人,更不会在乎白希羽。季怀斯只是尽职尽责地扮演一个亲和温柔的副会长,骗过了所有人,包括他。

“那你觉得我对你呢?”

简迟感觉季怀斯好像靠近了一点,又好像没有,“不知道......我不记得了。”

这是一个有些烂的借口,季怀斯没有拆穿,抚上简迟的脸颊低声诉说:“我记得很清楚,第三次见面的时候,我终于确定了对你不一样的感觉。”

“你上次不是说第一次......”在季怀斯促狭的眼神中,简迟闭上了嘴,回想季怀斯说的第三次见面,似乎是他被邵航的人意外泼了水,到卫生间收拾狼狈,转过头时,季怀斯带着毯子出现在了门口。

这次有什么特殊吗?

季怀斯低声说道:“你浑身都湿了。”

缓慢的咬字萌生出一丝若有若无的暧昧,萦绕在车里。简迟意识到了什么,脑子空白一瞬,心中季怀斯白纸一样的形象,不,早就算不上白纸,又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咬着牙回答:“原来是这个原因。”

季怀斯轻笑出声,“两个答案都对,第一次见面时,你说的最后一句话让我感到很有意思,直到后来,这份异样才确定为喜欢。”

尽管早就有过准备,听到季怀斯这样坦然而真挚地说出‘喜欢’两个字,简迟还是蔓延一丝熟悉的悸动。他感觉季怀斯的脸靠得又近了一些。

“简迟,我很抱歉,”季怀斯的呼吸轻缓拂过脸颊,“我不会为之前做过的事情辩解,分开的这段时间里我想了很多,或许是时候停止无用的自尊心。我不是一个完美的人,看见你和别人亲密我会压抑不住嫉妒和难过,每当这种时候,我就会做出一些自己也很讨厌的事情,所以我不希望你看见我藏起来的一面,它很丑陋。你喜欢的是温柔大度的我,我尽可能将这种特质放到最大,以为这样就可以永远留住你。”

“不是的,”简迟听到自己的声音给出了否定的答案,“我是喜欢这样的你,可是交往的时候我同样希望看见你的缺点,没有人完美无缺,我从来都不介意不完美的你,我介意的是你为了维持这种完美而骗了我。”

“我知道,”季怀斯呢喃,“我现在知道了。简迟,对不起,这个道歉来得有些晚,但我希望没有太迟,我不想你和邵航走得那么近,不想沈抒庭再碰你,不想闻川像刚才那样吻你,我们可以重新来过吗?”

简迟听见耳边自己的心跳,缠绕着季怀斯略沉的呼吸,拨动心弦,“我......”

‘嘭!’的巨响从车尾传来,车身猝不及防地大幅度前倾,坐在后排的简迟和季怀斯被突然的意外打断,毫无防备的简迟差一点撞到顶棚,被季怀斯用力抱进了怀里。

“坐稳。”头顶响起季怀斯沉稳的嗓音。

更加猛烈的撞击从后方第二次袭来,轮胎擦过沥青地发出刺耳的声音,这一次好运不再重蹈,简迟感觉眼前闪过一道刺目的空白,疼痛极为短暂地略过浑身。

一刹那,被尘封许久的剧情浮现在眼前。

意识脱离的前一秒,简迟把季怀斯的手紧紧护在了怀里。

郑九煞

520快乐

144 残忍

简迟费力地挣开眼,一望无际、没有边界的白色提醒着周围的怪异。他试图开口,感受不到身体与唇舌的存在,魂魄就像离开了躯壳,来到一个未知的领域。

这里是哪里?

简迟回想意识涣散前发生的一切——舞会,他与季怀斯,白希羽留下的那句奇怪的话,然后就是车上,季怀斯,季怀斯......车祸。

太阳穴一阵刺痛,简迟感觉自己正在用手捂住那里,可事实上他没有任何动作,一且感觉都来自思想的幻觉。这种诡异席卷了简迟,他想要大声叫出来,打破这个寂静到可怕的空间。

有人吗?

“我在这里。”

纯白的领域不知从何处走来一个男人,狭长的风眼,熟悉的面容,双手悠闲插在白色大褂的口袋,简迟几乎要喊出‘秦初栩’这个名字——他喊了出来。

“秦初栩。”

秦初栩又重复了一遍,安抚的意味:“我在这里。”

简迟发现自己可以说话了,不用想也知道这一定和秦初栩的出现有关,迫不及待地问道:“这里是哪里?我记得我和季怀斯出了车祸,为什么我会在这里?季怀斯呢,他还好吗?”

“你的问题太多了,时间有限,我只能告诉你我知道的事情,”秦初栩打了一个响指,“等我说完,你什么都会明白。”

秦初栩的话带来一定程度的心安,简迟明白他很快就会离开这里,放慢了语速:“我只问一个问题,车祸是真实发生的吗?”

“是。”

心沉了沉。

秦初栩继续说道:“你不会出事,季怀斯也不会有事,这件事超出了我的预料,故事已经彻底改变,按理说,这场车祸不应该发生。”

简迟原本也是这样想。

他带来的蝴蝶效应改变了一切,唯独没有让季怀斯躲过这个的结局。

“是白书昀,”简迟沉缓地呼吸,“他的目标是我,我连累了季怀斯。”

“要开始自责了吗?”

反问里夹带安慰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秦初栩缓缓收紧口袋里的双手,沉默几秒,“简迟,我原本打算离开,这里的工作已经完成,未来不管发生什么都不在我的管辖范围内,现在是我离开的最好时候,可就在这个节点,意外发生。”秦初栩笑了一声,嘲笑自己的坏运气。

简迟隐隐听出一丝不寻常的意味。

秦初栩忽然问道:“最初得知整个故事,你最大的疑问是什么?”

最初——

简迟没有任何思考,几乎下意识地回答:“那场车祸。”

“有一件事情我不该告诉你,也从来没有想过告诉你,但现在我觉得你需要知道。”

秦初栩的声音牵引简迟的心朝未知的方向一点点下沉。

“你看到的故事,不是完整的故事。”

简迟感觉到一种比这个空间更加空白的迷惘淹没了他,思绪凝滞在原地。

“什么叫做......”

秦初栩走向他,尽管感受不到实体,简迟依然知道他在离自己越来越近,近到只需抬手就可以碰到。

“有时候,真相比你看到的更残忍。”

当秦初栩低声说完这句话,简迟感到了熟悉的一晃,就像第一次在医务室里做的那场光怪陆离的梦,他再一次失去意识,跌入了幻境与现实编制成的网。

简迟看见了白希羽。

不是书中的文字,不是圣斯顿的背景,他来到了江城,落后的小县城,破旧老式的出租屋里,一个美丽但贫穷的女人,带着年幼的孩子,那是曾经的白希羽。

这是一场来自白希羽视角的‘梦境’,不是书中的白希羽,而是真正的,他所认识的白希羽。

一切比简迟想象中还要可怕。

生下白希羽以后,也许是骨子里的母性被激发,也许是真正意识到从前的错误,俞莉开始寻找工作,学做一个称职的母亲,维持家里的生计。然而这种光景仅仅持续了两年,她再一次选择出卖自己,重新用身体换来昂贵的皮包,房屋的租金,她的酒钱。等挥霍完这一切,再从零头挤出白希羽需要的奶粉和婴儿用品。

俞莉最开始还会感到愧疚,每当醉酒醒来,看着婴儿床里因为挨饿而嚎啕大哭的白希羽,她慌张地冲泡奶粉,一边喂一边落下眼泪,每一次都是这样,每一次都没有改变。白希羽后来怎么也长不高的个子正是从这里开始。

不知道是孩子还是生活,亦或者是两者的压力渐渐摧毁了俞莉的神经,自白希羽有记忆开始,他的母亲就是一个喜怒无常,时常无缘无故打他又无缘无故道歉,被邻里一至讨厌的女人,一个疯子。

成长在这样环境里的白希羽注定拥有一个不幸的童年。县城很小,没有人可以藏住秘密,学校里的同学取外号叫他‘小疯子’,因为他的母亲是大疯子。白希羽经常丢东西,经常会被同学弄坏书和笔,他每次找老师,老师也只是安慰他两句便没有了下文。直到有一次白希羽听见老师坐在办公室里和别人说起他的母亲,用鄙夷又可怜的口吻说道‘那个疯了的女人’,白希羽再也没有走进办公室一次。

初中开始,周围人渐渐懂得了美丑之分,白希羽清秀的五官逐渐长开,这也许是他从母亲身上得到的唯一一件礼物。邻里看见他时少了异样的眼光,多了同情——这样好的孩子怎么会有那么糟糕的母亲?白希羽知道他们每次看到他时会想些什么。

第一次意识到长相的优势,是醉了的俞莉反锁家里大门,放学回家的白希羽只能坐在楼道口忍受饥饿。邻居正好拎着菜走上来,白希羽从来没有和她说过话,但这一次,他突然想起母亲曾说过他有一双漂亮的眼睛,像年轻时候的她。

于是白希羽抬起噙着泪水的眼睛,用很轻很细的声音颤着哀求:“阿姨,我能到你家里吃饭吗?我妈妈不让我进去。”

邻居带他进了自己家门,这是白希羽第一次吃上热腾腾的晚饭。

从那以后,白希羽知道了怎样才能用不让人讨厌的方式得到想要的东西,知道了哭泣时哪个角度最好看,说什么样的话最能让人心软。他在学校里有了朋友,即使被欺负也有人愿意为他出头,周围邻居对他的评价从‘沉默’,‘可惜’,到了‘是他的妈妈耽误了这个好孩子’。白希羽没有再拿过俞莉的钱,因为邻居愿意拿自己儿子以前的衣服和书送给白希羽,并且常让他一起进门吃饭。

白希羽告诉自己已经够了,他得到了现在最想要的东西——别人的关注和爱。可是当他看见俞莉锁在抽屉里的那张老照片时,另一个声音告诉白希羽:远远不够。

十七岁这年,白希羽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俞莉那天喝得太多太多,趴在厕所上吐下泻,白希羽只能在旁收拾残局,一边照顾酩酊大醉的母亲。俞莉不知想到什么,奇怪地笑了起来,突然捂着脸开始哭,哭得越来越大声,每一声都像拿指甲划过黑板,白希羽没有任何感觉,他已经看惯了这个画面。

“我怎么这么傻,我怎么这么傻......是他毁了我,如果不是他......”

白希羽知道这个‘他’是自己的父亲。他好奇过,问过也哀求过,俞莉始终不愿意告诉他。白希羽看着哭花了眼的母亲,蹲下身,“地板凉,我带你去床上睡觉好不好?”

俞莉耸动着肩膀,眼泪让她布满细纹的脸看上去更加苍老,再不见年轻时的美丽,“他对我很好,你知道吗?那个时候我一直骗自己,他答应过会离婚娶我,我信了。是我太贪心,想要他的爱也想要他的钱,他什么都没有给我,什么都没有......”

白希羽知道这个时候母亲不会听进他的话,俯身将她抱起来放在卧室“m”“'f”“x”“y”%攉木各沃艹次的床上,轻轻压了压被角。俞莉还在哭着胡言乱语,乱挥的手打到了床边半开的抽屉,白希羽想要合上,忽然想起来,这里总是被一把锁牢牢锁住。

对于那个晚上的白希羽而言,他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里面有白盛英的照片,有白盛英曾送给俞莉的定情信物,一枚宝石戒指。直到生活最窘迫的时候也没有被俞莉当掉。让白希羽明白一切的是压在戒指下的日记和信件,全部出自他的母亲,写尽这些年她对白盛英的爱与怨恨。

白希羽听说过白盛英的名字,一个活在电视媒体,周围人口中的成功企业家。

他的世界在沉寂了十七年后,第一次照进一束微弱的光。

白希羽把所有东西放回原位,关上抽屉,回到自己房间,一切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生活依然继续。

一个寻常的早晨,白希羽和往常一样出门买回早餐,他还记得买了一杯豆浆和两个糖包,除了酒,俞莉最喜欢吃甜。他从橱柜里拿出一瓶消毒剂,隔着餐巾纸拧开盖子,用睡梦中俞莉的手指在上面按下指纹,然后把消毒剂放在了酒瓶中间,离俞莉最近的位置,好让她容易拿到。

做完这一切,白希羽回到卧室,在俞莉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这是有关他母亲最后的记忆。

145 恶念

简迟久久不能从画面里回过神,信念宛如高墙顷刻间塌方。

他无法将这个清醒而残忍地进行犯罪的少年与印象中因为一点小事就红了眼眶的白希羽连接在一起。可怕的是,心底有一道声音隐隐在说:这样的白希羽才能解释从前所有不对劲。

一个阴暗,自私,善于伪装的白希羽,比一个生活在不堪而充满恶意环境里仍然保持干净天真的白希羽更加贴合事实。简迟一直以来都想错了,他被那本书误导,更被白希羽精湛的演技骗了过去。

从这一天开始,老天也许是为了补偿白希羽前面十七年受的苦,他的人生从抵达川临的那一刻彻底走向了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简迟看见了熟悉的白家宅邸,他曾在梦到那本书时通过白希羽的视角见到过这一切。只不过,那全都来自‘书中的白希羽’,现在他所看见的才是一个真正,完整,没有被书中文字局限的世界。

书中描写白希羽初到白家,可怜的身世和对私生子的愧疚让白盛英对他慈爱有加,不仅得到了圣斯顿的入学名额,甚至让从小被娇宠的白书昀心生嫉妒。简迟现在所见一切都与书中内容一致,可又有着一处接一处让人毛骨悚然的不同。

看上去,圣斯顿的名额是心怀补偿的白盛英主动赠与白希羽,事实上,到了白家后的白希羽每天都会用悲伤而隐晦的语气当着白盛英面怀念已故母亲,看见白书昀时,眼底常含隐忍和羡慕。他看起来并不想让别人发现心理的落差,于是极力而笨拙地掩盖。当这种潜移默化的愧疚达到极点,白盛英终于在权衡下决定让白希羽和白书昀一起进入圣斯顿。

他靠着熟练的演技一次又一次得到了想要的东西,这一次,他利用了自己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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