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族男校 第62节
简迟回过头,手臂被季怀斯拉住牵往他的方向,像是要将两人之间的距离强硬地分散。邵航看着季怀斯警惕的举动,轻松的笑意逐渐削减,似笑非笑,不带任何温度。
“副会长管得真宽,连学生住哪里都管,对了,现在不能叫副会长,你应该已经卸任了吧?季怀斯。”
季怀斯丝毫不管邵航话中的讽刺,冷眼望他,“你该解释一下,下午把简迟带去了哪里。”
115 心声
“凭什么告诉你?这是我和简迟的事情。”
邵航的挑衅里夹杂一丝似有若无的暧昧,故意模糊了边界,似乎在朝季怀斯暗示些什么。简迟疲惫的太阳穴一阵抽疼,向季怀斯解释:“从邵航家里出来后他拦了一辆车,我们到商场吃完晚饭,然后就回来了。”
这样一说,原本不寻常的氛围瞬间变得平淡,邵航不悦地扯了下唇角,反驳的话最终没有出口。季怀斯不再去看邵航,冷绷的面部线条柔和稍许,“张扬把情况告诉我后我就给你打了几个电话,一直是无人接听的状态,我就意识到出事。下午五点我给你爸爸打了电话,知道你用新号码联系过他,我才放心。我只是没想到你会回来的那么晚,一直等到天黑。”
最后几个字夹杂一声轻叹,泄出不明显的疲态,简迟感到愧疚,却忽然想起邵航说的‘用各种各样的手段骗取你的可怜’,刚腾起来的愧疚硬生生削弱一半。
简迟压下异样,避开季怀斯关心的视线,“你有告诉我爸今天的事情吗?”
“我告诉伯父学校要把你的奖状寄到家里,打电话是为了确认地址和号码。伯父说你刚换了号码,所以我顺势把你的新号码要了过来。”
简迟眼睛瞪大,“我哪来的奖状......”
“我说有,那就有。”
这句回答简直和季怀斯温和的表情丝毫不沾边。
简迟也怔了一下,才问:“你给我打过电话吗?”
“拿到后就拨了过去,”季怀斯嗓音很轻,听不太出究竟含着笑意还是寒意,“邵航接起来了。”
收到简迟视线的邵航双手环胸,靠着床旁的栏杆,毫不避讳地勾唇应下:“对,我接的。”
“你什么时候接的?”
简迟一个脑子都快不够用,隐隐发麻,这一整天邵航不都跟他在一起吗?在他不能当面阻止的时候,邵航对季怀斯说了些什么?
“去洗手间的时候,我以为是伯父打回来,所以就接了。”
然而邵航散漫的表情完全不像是将此误认成简成超的号码,可他这样说,简迟也无从开口问他是不是故意。事情已经发生,追问原因便失去了意义,简迟只能装作不在意地问邵航:“你怎么不告诉我?”
“我询问了一下你们处境是否安全,没有和邵航多聊,他可能觉得没有告诉你的必要。”
季怀斯的回答赶在邵航之前,始终保持淡淡的笑容。靠在一旁的邵航没有任何反驳,甚至点头表示肯定,尽管看上去对附和季怀斯这一行径感到不爽。
这么简单。
真的这么简单?
简迟还不至于没脑子到这种地步,邵航对季怀斯的讨厌溢于言表,季怀斯打电话时的情绪一定算不上不平稳,简迟很难相信邵航不会借机刺上几句,而且从刚才季怀斯见到他时略显偏激的举动和对邵航的警惕,显然不是‘没有多聊’这么简单。
心情像是摇晃在起风的水面,起起伏伏,简迟迎着季怀斯微深的目光,默默点头,“我有点困了,想先睡觉。对了,你明天......明天下课后,我能去找你吗?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不能再等下去了。简迟想。
他和季怀斯之间的问题需要得到好好的解决。
季怀斯静了几秒,停顿间眸色一闪而过晦暗,低声道:“我也有一件事情要和你说,本来是想等你回来后就告诉你,但是......”随后连接了稍显沉重的后半句:“算了,可能明天更好。”
最后一句话勾起简迟原本沉下的好奇,不禁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闻川的外婆今天凌晨去世了。”
话音落下,犹如无形的大手攥住心脏,滚烫的血液流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简迟的手心一阵发寒。
的确,明天更好。
可是来不及了。
经历了一整天曲折的逃亡,回来后又得到这个堪称噩耗的消息,尽管疲惫已经冲破极限,简迟无论如何也闭不上眼。
邵航被季怀斯强制带走,留给简迟安静的私人空间,这种安静让他不由自主盯着漆黑的天花板,想起闻川外婆和蔼的笑脸,涌上一丝悲伤。简迟不敢想象,早已将外婆当作最重要亲人的闻川该会怎样的悲痛万分。
他总是会为闻川的处境感到切身的紧张与难受,或许因为闻川身上有着一种让简迟很熟悉的东西,同样也在他的身上。简迟明白闻川对亲情的重视,明白失去亲人对一个本就情感匮乏的人意味着什么。简迟也曾体验过那样的感受。
哪怕他对何玥青的印象已经模糊,但在简成超每次充满愧疚与怀念的回忆中,简迟好像一遍又一遍地经历了母亲的离开。母爱是一种神奇的东西,简迟每当看着电视机旁何玥青的照片,都能奇迹般地在脑海勾勒出他牙牙学语时她脸上露出的幸福笑容。后来,祖父去世,父亲成为简迟这个世上最后的亲人,简迟不敢想象,如果简成超出了什么事,他会有怎么样的反应。
应该很可怕。
此刻,他不敢去想象闻川的反应。
简迟毫无犹豫地搁置了找季怀斯说开的计划,第二天上课时他特意留意了闻川可能路过的走廊,然而直到铃声响起都没有看见熟悉的身影。简迟给闻川发去了短信,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主动联系,每一个字都打得紧张而郑重。
:你今天没有来上课吗?
捧着手机犹豫很久,简迟发送出下一句:我已经听说了外婆的事情,节哀。
闻川的回复在五分钟后发来,简迟都不知道仅仅过去五分钟,他感觉像是等了整整半个小时。回复很简单,闻川一贯的风格:我在寝室。
简迟无法透过这段文字窥察到闻川的心情,硬要说的话,他甚至觉得闻川很平静,然而这种平静彰显着事态的脆弱与不稳定,像是什么东西坠落崩塌前最后的宁静。简迟午休时来到闻川的寝室,按下门铃后,低头在手机上打字:我在你寝室门口。
按下发送一瞬间,面前的门打开,与此同时闻川的手机响起一声震动。简迟抬头对上闻川的眼睛,心被一根极细的绳子高高悬着,“闻......闻川,你还好吗?”
闻川垂眸看着他,神色一如既往的冷淡,这种冷淡却由从前厚厚的壁垒,变成了一面极薄的壁,像是仅仅手指一戳,就会从中间分崩离析。他的沉默让简迟的心被系得越来越紧,难以呼吸,“我有点担心你。”
“先进来。”
闻川低声开口。
简迟跟在闻川的身后走进寝室,和他上次过来时一样,四面八方的窗帘都被紧紧拉上,简迟不知道这是闻川的习惯,还是闻川在脆弱时对自我的保护,当一个人陷入绝望,光线都能划为锐利的刺加剧袭击。简迟看着闻川停下的背影,不由自主也停在原地,他心里有很多想说的安慰,早已提前想好在脑海中演练好,但当真正看见闻川,简迟连一句都记不起来。
闻川的声音忽然响起。
“外婆的病情是昨晚突然恶化。”
他声线压得很低,像在拉动一个古老破败的大提琴,不稳的颤音时而流出。
“我昨晚在医院陪了她一整夜,临走时她“m”“'f”“x”“y”%攉木各沃艹次精神很好,拉着我说了很多话,照顾外婆的护士也说她这段时间状态在好转,我走出医院五分钟,医生就打来电话,说要签手术同意书,病人已经等不了了。”
“外婆动过很多次手术,每次都是在各项指标达标后才安排上手术台,我知道急救手术代表什么,何况,她的年纪已经这么大了。”
闻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极力遏制颤抖和其他不愿让简迟发现的什么。
“我已经做过很多次准备,但是当那个时候真正到来,我还是无法接受。医生宣布消息后,我感觉像是有另一个人在控制我的身体,办理各种手续,真正的我躲在壳子后面,捂住耳朵缩成一团。”
简迟再也听不下去,他上前想要拉过闻川,然而闻川却低垂头颈,自始至终不愿让简迟看见他的表情。简迟听到自己的声音也忍不住低颤:“闻川,外婆走了,她不用再承受病痛的折磨了,你要为她感到高兴。菁菁生日那天我们一起去看她,她已经病得连食物都很难咽下,我想外婆可以坚持那么久,一定是为了你,为了菁菁。现在她去了更好的地方,你也不能一直沉溺在悲伤里,外婆肯定不希望看见你这样。”
“我感觉自己很没用。”
闻川抬手捂住了眼睛,低哑的嗓音从震动的胸腔里一字一句挤出:“以前,我以为只要把什么都做到最好,服从所有命令,就可以得到养父母的喜欢,可我始终不如他们一事无成的亲生儿子。现在,我以为只要努力地赚钱,就能摆脱傅家,给外婆她们更好的生活,可是她直到走了都没有来得及体会。”
“不是的,她早就已经体会到了。”
闻川从简迟手中抽回自己的手臂,垂下手掌那一瞬间,简迟窥探到他暗色中湿润泛红的双眼,下一秒,被一个拥抱紧密包围,闻川抱着他,像是在抱着最后可以抓到的浮木,他将头埋在简迟肩上,竭力地呼吸,每一个字都用尽了全部力气。
“简迟,我不想再失去你。”
116 晚宴
简迟呼吸一窒,肩膀处的衣料隐约被水渍浸湿,他小心地,缓慢地回抱住闻川的后背,清瘦得足以感受到肩胛骨的轮廓,不敢用力。
“我不会走。”
安静一阵,简迟放轻了第二声:“你先坐下来休息,我会在这里陪你。”
安慰人不是简迟的强项,他只能尽可能把心里话都直白地传递给闻川,让他好受一点。拉着默不作声的闻川坐到沙发,简迟终于看清闻川的脸,薄唇抿得很紧,眼睫与微红的眼尾都沾着透明的泪水,几根发丝垂落在耳侧,平添一抹脆弱的风情。只是依然冷着一张脸,显得克制而淡漠。
他避开简迟的视线,似乎不希望被看见这样狼狈的模样,再度开口时,冷静盖过了颤音:“今天早上,傅振豪来找我。”
“你的......”简迟无法将‘父亲’两个字道出口,隐隐猜到闻川接下来要说的话,小心翼翼地问:“他找你做什么?”
“他想要我改姓回到傅家,两个星期后举办宴会,”闻川双眸在暗色中闪动,看不出究竟是厌恶还是麻木,“外婆刚走,请帖就发下,他一直在等这一天。”
简迟动了动唇,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故事里的闻川最后回到了傅家。
当初闻川愿意随傅振豪来到川临,是因为对方能给外婆请来顶尖的医疗团队,能给菁菁更好的学习环境,于是他妥协了第一次。外婆的离开对闻川无疑是巨大的打击,而他欠傅家的债也越来越还不清,哪怕这是傅振豪身为父亲应该给予的补偿,但闻川从未将他当视作过父亲。
闻川心底有一个天秤,衡量别人给他的好,付出等价的回报,即使面对最讨厌的人也不曾改变自己的原则。简迟不知道闻川当时怀着怎样的心情出现在宴会,从此被所有宾客按上‘傅家长子’的身份,一定不是喜悦,更不是解脱。
他走投无路地给自己套上来自傅家的枷锁。尽管后来,傅振豪对不学无术的小儿子深感失望,决定尽心培养闻川,扶持他成为傅家的下任继承人。彼时已经不再落魄的闻川花了比旁人百倍的努力,博得傅振豪的青眼,然而书中再也没有描写过他笑时的画面。
闻川成为了一个真正冷心冷情的人。曾经看着书中文字的简迟只觉得一丝惋惜,但当这一刻真正来临,千丝万缕的联系将他与闻川捆绑在一起,简迟难以遏制抗拒与害怕,他不想闻川变成书中描写的那样,这个自私的想法一旦冒出就再也压不下去。
“你是怎么想的?”简迟问出后,无意识抓紧了身下的沙发垫。
“我拒绝了。”
闻川后背靠下,这个本该放松的姿势透出难言的紧绷,好像有一块看不见的巨石压在胸上,压得嗓音沉闷:“他让我好好考虑,告诉我回到傅家等同于拥有一切。”
傅振豪说的没有错,这个冷冰冰的‘一切’代表了常人不敢相信的权力,金钱,还有前者买不到的身份,或许换成任何一个人都难以拒绝。
简迟一点点松开抓着沙发垫的手,心底也像有什么东西在沉默地散开。闻川会做出最终的决定,势必已经想清楚利害,决心割舍,才换来最后所有人眼中的成功。他的想法太天真,对处于困境的闻川来说更是一种没能起到任何帮助的天真,“他说的没有错,回去以后你才能有更多的机会。”
本以为掩饰的够好,没有泄露出真实的情绪,闻川却侧头注视简迟,眸色沉沉好似要穿透他的心,“你真的是这么想吗?”
“真的。”简迟这样说,却避开了他的眼。
“你不希望我回去。”
“闻川,我不想干扰你的决定。”
闻川说:“我想听你的想法。”
简迟垂下眼睛,划过很多破碎的画面,有闻川最开始的冷漠排斥,后来敞开心扉的倾诉与靠近,还有第一次露出微笑,冰霜消融般惊艳的美......统统化为自暴自弃的低声呢喃:“是,我不希望你回去,那样你不会快乐。”
他不是傅振豪,不希望闻川绝顶优秀带来所谓的面子,也不是置身事外看好戏的群众,不希望事情朝着狗血与戏剧性的方向发展。简迟的想法很简单,和外婆,菁菁一样,他只希望闻川能快乐。
这句话说出来以后,心底堵着的气也跟着散开,简迟说:“我知道这样想很幼稚,你不用放在心上,回到傅家后,傅家人会待你很好,至少表面上他们一定不会怎么为难你,你可以借此学习到很多东西,说不定未来傅振豪对你很满意,会选择把整个傅家留给你。对了,你要小心傅柏宇,我听说他很讨厌你,等以后你们住在一起,他肯定会想方设法找你麻烦。”
简迟没有忘记傅振豪的小儿子会在闻川回去后处处设计针对,嫉妒这个比他优秀的哥哥也好,不甘也罢,给当时的闻川带去了不小的麻烦。
闻川盯着简迟笃定的双眼,闪动的情绪与暗色相融,有很多事情想要开口,但答案似乎已经在他心底,握拳的手缓慢松开,覆盖简迟的后背,收紧时传递炙热的体温,简迟下意识缩了一下,最终没有抽出。
“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闻川没有说,但简迟已经自动将后半句补上——‘我会回到傅家,小心傅柏宇’。
简迟说不出是失落还是释然,他告诉自己,也是说服自己,这对闻川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
葬礼定在三天以后。午休过后,简迟请了半天假来到葬礼现场,看见一身黑西装的闻川与穿着黑裙的菁菁站在空荡荡的墓前。菁菁还小,但她一直比同龄人聪明,牵着闻川的手给外婆的墓前放了一束白色菊花。
她安静站在那里,黑葡萄似的眼睛蒙着一层倔强的雾,与闻川如出一辙的坚韧固执。然而一转身,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闻川把菁菁抱起来,轻拍后背,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什么,菁菁点点头,哭声才渐渐小了下来。
不过第二天,傅家要举办宴会的消息就传遍了圣“m”“'f”“x”“y”%攉木各沃艹次斯顿。没有理会HS论坛的简迟是在下午被季怀斯告知。闻川已经开始正常上课,没有再像先前那样不由分说地消失,他的冷漠与古怪对众人来说再熟悉不过,没有人察觉任何异样。尽管部分知道内情的人怀疑这场宴会与闻川的身份有关,但无人在论坛里透露出消息。
“傅家给很多人送去了邀请函,看上去要宣布一件大事,不过信中并没有提及,”季怀斯说,“收到邀请的人可以携带女伴或男伴,简迟,你愿意和我一起“m”“'f”“x”“y”%攉木各沃艹次去吗?”
自从季怀斯卸任了副会长的职位,他们待的最多的地方从办公室变成了PC的私人学习室。原本季怀斯邀请简迟去他的寝室学习,气氛安静不被打扰,简迟去了两次,结果两次都从最开始的好好学习变成稀里糊涂和季怀斯厮混在一起。第三次,简迟表示了严厉的拒绝,于是可惜的季怀斯便将地点换成了PC学习室,虽然依旧是封闭环境,而且在简迟看来这个学习室奢华的过分,甚至还配有可以泡咖啡的小厨房和一张乒乓球桌,但在公共场合下,季怀斯终于收敛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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