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们的密教准则 第104节
“瞧瞧你,都跟那些人学了什么。”玛丽莎止不住地咳,把腿上的纸盒搂起来,小心放在一旁,往上坐了坐,靠着墙,“要花多少钱?那是我们能想的生活吗?我好不容易托人让你进了工厂…”
凯特撩开母亲的被子,扭腰面朝她:“可我不想去!”
“你不想这个不想那个,亲爱的,你把自己的生活弄得一团糟…”
“我看你是埋怨我把你的生活弄得一团糟吧…”凯特小声反驳。
就这个问题,母女俩这段时间没少争吵。
凯特不想像自己的母亲一样,最后落得这样的生活——被纸盒子、闲言碎语和糟糕的人毁掉。
她有机会。
她比自己的母亲漂亮,比她的身体柔软,比她更聪明。
她才不过这样的生活。
歌剧院的地毯华丽而柔软,她饿死也要嚼着鹅绒垂帘、啃噬缎面高背椅的布面而死。
“我是…咳咳…我是管不了你啦…咳咳…”
作为母亲的玛丽莎说服不了已经长大的女儿。她把盒子拢了拢,又勉强支着手,从钉的七扭八歪的矮板柜里抽出一个小布口袋。
里面叮当作响。
她用两根手指撑开,朝里面望了一眼,依依不舍地递给女儿。
“…家里只有这么多了。如果你不是非要坐马车,还能够两个月…”
凯特接过硬币口袋,垂眸:“…妈妈。”
她可不是成天坐马车,而是先走到舞蹈室——帕雷特老师家的不远处,叫一辆马车,让车夫装模作样拉自己走那么几步路:
在其他同学看来,她就是乘马车来的。
“我不做样子,谁和我交朋友呢?!”
她越说,心里的委屈也越多。
她难道是为了贪图享受吗?
她每天要走多远,几乎横穿整座小镇。
只坐了那么小段路而已。
妈妈怎么能这样说我?
“行啦,行啦…”玛丽莎摸着女儿如绸缎般服帖柔软的长发。“…发膏要不要我委那孩子再给你买个两包…”
凯特略显嫌弃地摇头。
“帕雷特老师说了,劣质发膏会损伤头发。我得用好一点的了…”
见终于说通母亲,女儿便像个小鸟一样,叽叽喳喳地拉着母亲的手说起自己课上的见闻。
精美的画像。
明亮、熏着香的乐室。
松软的绒毯,像镜子一样的漆木钢琴。
漂亮的、绘着细纹的鸟笼和茁壮攀长的树藤——连园丁都那么彬彬有礼。
她宁愿嫁给帕雷特老师家的园丁,也不看那脏乎乎的铁匠儿子一眼。
一眼都不看!
母亲于烛火中凝视眉飞色舞的女儿,几十年来的经验和本能,使她不禁开口问出了一个问题:
“你真能进歌舞团吗?”
轰隆。
这话像窗外骤然炸响的雷声一样,击醒了许多人的梦。
包括凯特·帕塞蒂。
她在其中不算是垫底,但也说不上出挑。
而每年能被推荐进歌舞团的,要么是直接越过帕雷特老师,从家、从父亲或什么关系,直接出发;要么,就是像她一样,家境一般的。那要被选中、具有天赋的孩子才行…
每年只有一两个名额。
凯特·帕塞蒂可谈不上优秀。
母亲似乎也看出了什么,又开始长吁短叹。
她没收回那包硬币,从板柜上拽出一张,借着短短的烛火,捏起木棍,开始摆弄纸盒了。
一股羞愧与不甘涌上凯特·帕塞蒂的心。
同时,一些愿望…
或欲望,也在心里猖狂地繁衍。
凯特死死捏着被汗水浸湿的布包,离开了房间。
窗外,酣伏的巨兽打着呼噜,雷光闪烁。
照亮了一张流泪的脸。
(本章完)
第84章 Ch84 凯特和玛丽莎之二
第84章 Ch.84 凯特和玛丽莎之二
‘连马车轴油都泛着香甜味。’
帕塞蒂不是开玩笑。
她真的偷偷闻见过,抽着鼻子,和画室里的松节油一样——车轴油是一股富足、不缺吃少穿的猪油味;
松节油则充满了少女裙裾绽开后的原始布料和后增添的脂粉香,是绅士们领带后衬衫下暖和的胸膛,被高等肉体散发出的那股刺激的、绝不令人失望的幸福填得满满当当。
他们整天散发着这股温暖人心的气味走来走去,浑不在意,却又像兔子或猫儿狗一样依靠气味辨别彼此:
这是他们的能耐。
光凭气味就能识别眼前人是个什么东西。
是兔子,还是老虎。
那张生了些许麻子的女人脸近在咫尺。
她神色古怪地贴着凯特的脸儿使劲吸了几次,好像被她身上泥浆腐烂的气味呛着了。
“你可真臭,帕塞蒂。”
她扇了扇手,作势退开。
她看着更衣室里这位衣着‘简朴’的同学,看她苍白缺水的嘴唇上皱起的皮和用便宜头粉抹过的额头和鼻翼,看了一会,看了好一会,才汲够快感。
“头粉可不能往脸上抹,帕塞蒂。您缺这几个钱吗?”
“时间久了,这张脸可就毁了呀。”她抚摸自己光滑如剥壳煮熟鸡蛋般的脸蛋,几根小指头在上面弹了弹,“没了它,您又凭什么在这儿同这些人‘合群’呢?”
凯特扯了扯裙带,低着头与她错身。
“对了,您听帕雷特老师说了吗?”麻脸小姐捂着嘴优雅地笑了几下。
凯特知道这笑声不出自真心,也不为了讥讽——它没有任何意义。
这就像宝石嵌在银环,金杯上的花纹,绅士们的帽子,淑女的头纱…
是一种装饰。
毫无意义但令人体面的装饰。
“他已经开始观察今年的人选了。”
麻脸小姐背着手,轻飘飘绕到凯特面前。那张凯特日夜希望被秃鹫啄烂的脸上显露出毫不掩饰的恶意。
她说:
“您还在做什么美梦?”
…………
……
小军鼓、提琴和号在舞蹈室的侧房里响。
隔着两层门板和短廊,还有一层天鹅绒挂布,使舞蹈房里的学生们能清晰听见音乐,却又不至于那么刺耳、影响老师的教学。
学生们翩翩起舞,跟着老师的节拍,时而伸展,时而收拢。
偶尔停顿下来,在某个姿态固定住,等着满头银丝的帕雷特先生纠正:
他架着一副古怪的银丝眼镜,马甲和马甲下的衬衫一丁点褶皱都没有。
西裤笔直,脚下却穿着一双深棕色的软毛室内鞋。
若不是人类活不了那么久,他真得有两三百岁才对——脸上的皱纹和女士裙层一样多。
“把手抬高,女士先生们!”
“舞台在看它的人眼里,就像黑夜里的烛火:标准!做到我要的标准!否则,就活是一块被踩的不成形状的烂泥——威伏特先生,您今天是不舒服吗?”
只要老教师用那双深褐色的混浊老眼盯住某人,那被盯住的人就像误入鹰巢的幼兔一样瑟瑟发起抖来。
金卷发青年就是这样:讪讪笑了下,把手臂抬高。
“别对我笑。你该羞愧,威伏特先生。倘若你到了剧场,到了舞台上,别人会说什么,‘啊,这就是帕雷特的学生,他是不是太着急出门,凑巧把皮鞋底沾的烂泥带到剧院来了?’”
一阵低笑声。
“这没什么好笑的!诸位!看看伱们自己!”
他穿过一只只手,“向我保证,保证别把你们现在的蠢样带到台上!想象一下:乐手在你们的背后,观众在你们的头顶、脚下,左右、四面八方到处都是!你们的一举一动,每段唱词、每个动作——”
“伊文斯先生,您今天的领结用错颜色了。如果我和您其中没有瞎子的话。”
这位被称呼为帕雷特的老师并不太会区分一个个青年男女的身份以及他们背后的家庭。
因为能到他这里学习的,也没什么高门大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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