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风流 第97节
目睹之一幕,悄然顿住身子的唐离神思恍惚之间仿佛又回到了金州月儿湖畔,回到了那个淡月高挂的夜晚……
忽然而来的夜风调皮的吹动室中窗户上的帘幄,带起一片抖动的沙沙声响,正是这响声,惊动了沉思中的唐离。
疾步迈过,与郑怜卿并肩而坐的唐离没有半分迟疑,猛的一把将身边的女子紧紧搂入怀中。
“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我会珍惜你的,再不让你受一点儿委屈,想哭就哭出声来,雨过了天也就晴了。”,唐离这番柔声低语,既象是在安慰郑怜卿,也想是在喃喃自语。
迟疑着,迟疑着伸手,迟疑着缓缓抱住了唐离的腰,也不知郑怜卿瘦弱的身子怎么有了这么大的力气,双臂越合越紧,她的脸也已埋入了唐离的胸前,咬住衣衫的同时,再也控制不住的大哭出声。
静夜里的哭声被唐离身子所阻,变化为断续的呜咽,但正是这令人听不分明的沉闷呜咽之声,别有一种催心伤肝的悲凉,紧拥着她的唐离轻拍着她的肩背,再不说一句话。
许久,许久,哭声渐歇,郑怜卿抬起一张梨花带雨般的面庞,用带着泪花的迷离眼眸无言看了唐离许久后,才轻声道:“阿离,你陪我一起出去?”。
这声“阿离”叫的如此自然,也不知她在心中演练过多久,看着郑怜卿死水般的眸子中跳动的火焰,唐离伸出手去为他擦拭着眼泪,和声道:“好!”。
起身自新房箱笼中拿出一只红布包裹,怔怔了片刻后,郑怜卿牵起唐离的手,出房门来到了外间院中。
淡淡的月辉下,唐离见郑怜卿一层层揭开包裹,最后露出的却是一袭白裙,及裙上放着那幕覆面白纱。
在郑怜卿看着白裙白纱愣愣出神的当口儿,唐离拿起包裹中早已准备好的火褶,迎风抖动中,一丛小火苗微微燃起。
火褶点燃了白裙,点燃了面纱,这其间,唐离始终不曾插手,只是看着那一片白在火光中慢慢燃烧,最终化为灰烬。
当最后一缕清烟熄灭,郑怜卿眼中的泪水也已停歇,默默看着那些灰烬在夜风中飘摇游荡,许久之后,紧紧抓住唐离的手,蓦然转身的她用带着无穷恐惧而发亮的眼盯着唐离道:“阿离,答应我,不要死,在我之前,你一定不要死!”。
“我不死,我一定不死,咱们都不死!”,在唐离的怀抱中,随着这柔声的安慰,郑怜卿僵硬的身子慢慢松软了下来,眼中的恐惧也慢慢消失。
堪堪正在这时,忽听院外一阵脚步声传来,伴随着脚步声的还有:“夫人,夫人”的叫喊。
“吱呀!”声中,院门开处,李腾蛟跑了进来……
第七集 第一百一十二章 授官
院门开处,原本伏在唐离怀中的郑怜卿已迅速挣脱了身子,只是她动作虽然快,但这一幕仍然落在了快步跑进来的李腾蛟眼中。
出身贵盛之家,且不说她的那些哥哥们,单是李林甫本人也是媵人妾室多有;看的多,这两天听的也多,李腾蛟对于唐离多一个妻子本没有太多的概念,与她的生活环境有关,她认为这是理所当然之事,甚至在她原本的想法中,还为家里多了一个人,会更加热闹而高兴。这也是她前两天没心没肺的跟着唐离,为迎接郑怜卿忙活个不停的原因所在。
今晚,爱好热闹的她在火红色的府邸中忙忙碌碌了一天,开始时她还为这份热闹而高兴,及至到了晚上曲终人散,那份大喧闹过后的幻灭让她心底十分难受,孤零零一个人回到房中,转悠来转悠去,不说睡觉,就连坐也坐不安稳。
就这样折腾了近三柱香的功夫后,她再也按捺不住的抓了个东西便向新房中跑来,心地单纯的李腾蛟并没有别的想法,只是新婚以来从不曾分开过,此时的她迫不及待的想看看唐离。
任何一个男人见到眼前这一幕,只怕第一反应都是要糟,唐离也不例外。
只是出乎唐离意料之外的是,微微一愣后,跑到他身边的李腾蛟脸上并无不豫的神色,反是拉着他的袖子饶有兴趣的摇着头,盯着郑怜卿看个不停。“看年龄你比我大,可惜今天一直都蒙着红绸子,想看也看不见,原来姐姐这么漂亮。”
唐时社会风气开放,新娘出嫁当日多是靓妆露面,李腾蛟当日也是如此,只是郑怜卿出身荥阳郑氏。一切却是循古礼盖头蒙面而来。
虽然不曾见过李腾蛟,但听刚才地话语及她此时与唐离亲呢的动作神情。郑怜卿也知来人是谁,正肃脸色端正身子,就见她盈盈福身一礼,“多谢姐姐夸赞,原本该妹妹明日一早到姐姐房中请安,如今倒让姐姐先来,实在是太失礼了!”。她这一福身正容说话,举手投足之间若合法度,真个是有大家闺秀风范。
李腾蛟称呼郑怜卿为姐,是从年龄而言;而郑怜卿称呼李腾蛟为姐,则是因为她先进门,而且当日皇帝赐婚诏书中也是以她的名字为先。
旁边站着的唐离见她们第一次见面能如此亲热,倒也是由衷的高兴。“好了,都是一家人。没的要这多客气”,边说着话,他向李腾蛟投去探询的一瞥。
李腾蛟虽然是孩子心性,但人毕竟不傻,见状呵呵一笑道:“我是给你们送这个来地!”,随手将一本绢册塞到郑怜卿手中。说了一句:“我走了!”,便转身向院外走去。
“夫君,你去送送姐姐!”,来不及看手中绢册的内容,郑怜卿轻轻一推唐离道。
就这一会儿地功夫,李腾蛟已跑到了院外,唐离跟着出去抓着她的手道:“腾蛟,怎么不高兴了!”。
大红的灯笼下,低着头的李腾蛟背过身子任唐离拉着自己的手,只是沉默不语。
直到问第二遍时。她才猛的转过身子。拦腰搂住唐离,将头在他的胸膛又拱又挤地含糊道:“唐离。我想跟你在一起。”
心下又酸又暖,唐离环住她的腰,“傻丫头,我明天一早就去找你”。
“那今天晚上怎么办哪!要不咱们三个一起睡!”,兴奋的说了这句话,李腾蛟抬起头来看了唐离的表情,随后怏怏道:“不行!那我回去了。”
挣开唐离的怀抱,终日都是笑容满面的李腾蛟在花灯下拖长的影子别有一番异样的孤寂。
“腾蛟,就今天一晚,明天我就跟怜卿说,不再分住两个院子,咱们都搬到一起,晚上一起打双陆玩儿好不好?”,赶上两步,唐离拉着李腾蛟地手俯身说道。
“真的?”,这一下可谓是正中李腾蛟下怀。
双手捧住李腾蛟的脸,唐离轻轻一吻映在她的眉心处,随后又拨了拨她鼻子道:“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恩,好大一股酒味儿”,撑开唐离的脸,李腾蛟看了看天际地月亮,“真希望太阳现在就升起来”,自言自语的说完这句话后,她才咯咯一笑道:“那你快回去吧!我现在就去准备双陆,再把其它的玩意儿都找出来。”
目送李腾蛟远去,回到院中的唐离刚一跨进房门,就听“啪”的一声,满脸通红的郑怜卿手中绢册落地,入目处正是一副形神逼肖的“妖精打架”春宫图……
……
第二日,唐离与郑怜卿忙着迎外客的时候,李腾蛟却四处张罗着在自己的院子中另收拾一处房屋。
与前次大婚宴客时冠盖云集的官员居多不同,此次来宾却多是行走慢条斯理,动作间揖让进退地世家人物;荥阳郑氏当家老祖宗到京,孙女婿又是新科状元郎,且不说其他诸世家飞马到京地贺客,单是几大世家在京为官者,也是无一遗漏。借着这么一次机会,居然成了几大世家在京为官者的大集合。
婚礼三日宴客,随后又歇息了两日,一月假期正式结束,这日一早,唐离到吏部报道之后,正式领下了一身儿青衣官服,至于官职,果真如玉真公主当日所言,正是从七品上阶地太乐丞。
唐时,新进士虽然尊宠无比,但他们初授官时却远不如后世那么高,常规乃是以从八品起始,其中特别优秀者才会授以正八品官阶,象唐离这等初出仕既是七品官者,可谓是少之又少。
“太乐臣!”,口中念诵着自己的官职,换过官服的唐离出了吏部衙门,便往皇城偏僻处的太晟府而来。
刚才在吏部逗留了许久,唐离总算弄明白了,作为朝廷最高音乐机构的太晟府,其基本职能若按音乐来说可分为两类,一类是祭祀及大典时所用的雅乐;而另一类则是多用于宴会聚饮的燕乐,而他的太乐臣之职,简而言之,就是主要负责俗乐这一块儿,除安排宫中宴会歌舞之外,就是管理训导宫中及各道州的教坊司。
作为音乐机构的太晟府,在三省六部及各寺、监聚集的皇城,本就是个没什么实权的清水衙门,自然只能蜷缩一隅,加之本任太晟府正王摩诘终日吃斋念佛无心操持府务,愈发的使这衙门显得清冷,身穿七品官服的唐离走进的就是这么个院落。
知道今日唐离上任,王摩诘难得的到府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