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风流 第185节
将唐离唤醒地正是杨芋钊,与此同时,改名杨国忠的他还带来了玄宗立召唐离前往华清宫陛见的口诏。
见唐离满脸病容的模样,杨国忠亲搀着他上了车坐下后道:“别情,这才多长时间,你怎么就成了这番模样?”,言至此处,他又挑起了拇指道:“不过别情你在凌州所作所为却由不得人不佩服,好汉子,着实是好汉子。”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你老杨若是赶上了还不一样”,在凌州的那几天的经历是唐离不愿忆起的,是以只是微微一笑插开了话道:“倒是你老杨在京中,怎么就让安胖子封了王?不瞒你说,我在河东听到这消息,心底第一句骂的就是‘老杨无能’”。
闻言,杨国忠露出地是一个苦笑,市井出身的他自然不会计较唐离说话的语气,反倒是从其中感受到几分亲昵的意味,他心中也自知,若非唐离将他视为知心好友,也断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没办法,这死胖子得陛下宠爱的很,又有李相居中力荐,御史台拼命上折子附议,我一个刚上任地侍郎怎么顶的住?”,苦笑着说到这里,杨国忠侧身看着唐离嘿嘿一笑道:“不过我也没让他好过,现在凡是该拨往河北的钱粮,我是能压就压,能拖就拖。这九姓咋种既然四处说我老杨是无赖出身,说不得我也要让他好好尝尝无赖的手段”,说到最后两句时,杨国忠脸上已是满布冷笑。
见杨国忠如此,唐离才知道自己出京这近两月以来,安杨二人的矛盾竟是愈演愈烈了。
“拖压钱粮!老杨你小心别逼反了这蛮子”,唐离自然不会为他二人化解矛盾,靠着车壁的他有意无意的说出这么句极似玩笑的话来。
“反?”,杨国忠闻言一愣,侧身仔细看着唐离的脸色道:“别情是在说笑吧?”。
自大唐定鼎,百年承平,尤其是在极盛之世的开元天宝间,“造反”两字听来显得如此突兀,是以杨国忠虽然对一只瞧不起他地安禄山恨之入骨。但真听到唐离这句话,也觉不敢相信。
“说笑?也许吧!不过我这次北地一行,才知道这蛮子如今竟已是势大难制了”,微微闭着眼睛养神地唐离声音听来平静的很,“两河之地居然都将这厮与史思明并称为‘二圣’,除此之外,河北自辟财源养着数万私军确也是事实。如此种种,由不得人不担心哪!”。
“别情你说地可是真的?”。安禄山素会伪装,加之年年有大批的金珠财货扔进皇城各部,是以朝廷中肯替他遮掩之人极多,是以这些在北地几乎是尽人皆知之事,对于根基尚浅的杨国忠来说,竟然还是前所未闻。
“难道我还骗你不成?”
“那……可有证据?”,见唐离确认此事。杨国忠不忧反喜,在他看来,这可是彻底扳倒安禄山最好的机会。
“此人在河北经营数十年,要想得他募集私兵士地证物极难,至于‘二圣’这称呼,凭借陛下对他的宠爱,纵然奏报了上去也不过挨顿训斥而已,如此打草惊蛇。得不偿失啊!”,知道杨国忠心中地想法,唐离言语之中先打消了他的念想,目前针对安禄山他早有了一套系统的想法,虽然要先向杨国忠打个招呼,但也不愿因他的妄动坏了自己的计划。
“噢!可惜可惜”。杨国忠脸上的惋惜之色溢于言表。
见他如此,唐离微微一笑道:“从长计议就是,可惜个什么!倒是我受人所托,要来想你说项一件事情”。
“什么?”
懒得绕弯子,唐离直接就说了出来,“王烘!小李相公的意思是想让你退让一步”。
杨国忠闻言却没直接回话,沉吟了片刻后道:“此事别情以为当如何才好?”。
“我倒是想问问,那王烘怎么得罪你了,你们地梁子何至于就结的这么深?”,唐离也是一个反问道。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杨国忠脸带恨色道:“自章仇大人接任了户部尚书之后。王烘这厮就视我如寇仇,前次我升侍郎之职时他从中作梗也就罢了。自我上任,他便借着御史中丞的身份驱使御史台那些疯狗对我次次发难,任用私人,贪贿钱粮……这些折子真是怎么狠怎么来,我也不瞒你别情,若非有贵妃娘娘照应着,老杨我可就不是丢官罢职了,王烘此贼以公废私,其用心狠毒处分明是想要我的命,如此情势之下,我岂能跟他善罢甘休”,抛开了所有的官面儿话,杨国忠还真没给唐离玩虚文儿。
王烘素来目中无人,杨国忠也不是个善茬儿,这两人可谓是半斤八两,何况中间还牵扯到权势的争夺,唐离也知这种事情劝是劝不下的,纵然能劝过一次,只要这两人还同朝为官,肯定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更何况如今在朝堂上杨国忠势力初成,只怕他也存着借王烘立威的意思,自己强劝实在无益,当下也不就这个话题多言,只轻轻说了一句道:“此事老杨你酌情就是”。
见唐离这么说,杨国忠也是大松了一口气,这段时间来为将王烘彻底置于死地,他可谓是废尽了心机,如今还真怕唐离逼着让他做退让。
马车磷磷,出城往华清宫而去,几十里路程,二人到时已是午后时分了,随即就有内宦告知,玄宗泡了温泉后兴致大发,如今正在后山地皇家园林中狩猎为乐,而贵妃娘娘却因畏冷而不曾随行,此时正在午睡。
华清宫乃是玄宗营造的最大离宫,此地不仅有皇室居住的殿宇,便是随行的宠臣也多被分配有固定的院落,身为新宠的杨国忠自然也不例外。
只是还不等唐离二人走到杨国忠地在此间的居处,就见一个内宦气喘吁吁的跑来道:“娘娘有令,即刻召两位大人觐见”。
第十二集 第一百九十四章 杨妃
华清宫位于骊山山麓,乃是有唐一朝最富盛名的离宫建筑,此宫南枕骊山,北临渭水,利用骊峰山势及在山脚自然形成的扇形地带建筑宫殿,整体宫殿采对称布局,以津阳门,前殿,后殿,昭阳门为中轴线,东西两侧分布着摇光殿,飞霜殿,玉女殿,七圣殿,明珠阁,望京楼,翠云亭……等诸般殿宇楼阁,此类楼阁悉依山势掩映于山谷丛林之间,台殿环列,松柏森森,实与山势风景完美融合以达天人合一之至境,此宫深得玄宗天子所喜,自开元二载至天宝十四载的四十一年间,玄宗就有三十六次于华清宫过冬,乃使此宫复得“离都”之称。
此时,杨国忠并唐离二人在内宦的带领下,正绕过前殿,前往与笋殿对称设置的长生殿。
华清宫依山而建,整个建筑占地广大,自入津阳门之后又不能驰马,是以这一路走来距离着实不近,若依着往日倒也没什么,无奈此时的唐离是风寒入骨,头昏沉些也就罢了,偏偏手脚也无力的很,加之路上那带路的内宦催的又急,所以走着走着不免额布细汗,两颊病红更甚。
纵然有杨国忠搀着前行,将到长生殿门前时,唐离也觉身子难耐,乃抬头向前面带路的内宦道:“这位公公,缓着些!”,说完,他自己已先慢了下来。
这内宦本不是长安宫城中的老人儿,他还真没见过那位臣子得贵妃娘娘召见时说出这种话地。是以闻言后不免有片刻的愣神儿,但唐离二人既已慢了下来,他也不便催促,只是心里又担心娘娘责怪,这两下里交杂,面上的神情就颇有些古怪。
又勉强走了几步,这内宦终究放不下心来。扭头间笑着说道:“二人大人稍慢一步,我先去殿内禀过娘娘”。话一说完,他便头里先去了。
内宦头前疾步而去,杨国忠瞅着他的背影道:“这个阉货看着倒也伶俐,怎么就是个不开窍儿,他这一跑算什么?好在这是娘娘,若是换了别人,纵然嘴上不说。心里还不得责怪你我怠慢?不行,明天得空去找找老王那个阉货,好歹将这个不开眼的分发到浣衣监,那儿还真就缺急性子的奴才”。
杨国忠这话说的唐离忍不住一笑:“这华清宫里地宫人们一年能见着陛下娘娘几次?能不细心小意儿的伺候?看这内宦地年纪,八成想的是得娘娘青眼借机调回长安宫里。罢了,本就是个五根不全的可怜人,一辈子也就这么点儿想头,你老杨什么身份。值当的跟他计较?”。
“上次在承天门前,那个告你刁状的王八官儿被老相公使人打的一揭一层肉,我看别情你眼睛都没眨过”,唐离的一番话惹地杨国忠也自笑了,只是嘴上不免打趣道:“这才出去没多久,别情你怎么就心软了?”。
听杨国忠说到李林甫。唐离忍不住神色一黯,杨国忠出口之后才醒悟过来自己说错了话,改口不急之下,面色也就微微有些尴尬。
无语往前走了几步,唐离猛的顿住身子,满面肃然的看着杨国忠道:“老杨,今个儿既然说到这儿,我正有一事相求。”
“哎哟!别情你有话直说,‘求’字儿我可不敢当……”,杨国忠还要再说。却被唐离摇手止住。正颜正色道:“亡岳一生艰难,如今人虽已死。倒也算备极哀荣,当得上全始全终四字。如今朝局不靖,我虽离京甚久,但对你老杨与小李相公之间的纷争也略知一二,自古朝堂之争跌宕险恶,这些事儿我无力操心,唯有一条请你老杨无论如何要应承下来。”
自与唐离相识以来,杨国忠见到的都是他一副从容模样,天子宠臣,权相爱婿,有这两重身份在,唐离还真没开口求过人,此时如此正言正色的出语相求于他,杨国忠深感此事体大的同时,内心深处也不免有几分受宠若惊的感觉。当下也是拱手端容道:“别情但有所命,某绝无不从。”
“好,好兄弟!”,拱手还了一礼,唐离语带感伤道:“先岳禀持朝政几近二十载,得罪人不可谓不多,如今因病亡故,身后事如何实难预料!先岳生前待我恩重如山,就不看腾蛟,我也不能不结草衔环以报。今日只求你老杨答应一件事,今后无论你与小李相公及所谓地‘李党’争斗过程及结果如何,绝不能株连到亡岳身上。人言难防,我也无力去防,别人如何品评亡岳一生功绩自任他们说去,只是亡岳生前的赐爵与各项勋荣绝不能动,至于亡岳的这些后人,做官之事看他们的造化,只是他们异日若有触怒老杨处,或贬或放,总之老杨你大人有大量,好歹留他们一条生路。杨兄若能如此,也不枉你我相交一场,足感盛情了!”,言说至此,唐离复又躬身向杨国忠端正一礼。
“我答应别情就是”,忙着躬身回礼的同时,杨国忠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应了下来,对于现在羽翼初张地他来说,的确是没想过要对李林甫如何。即便是在历史中,他也是在稳坐相位两年之后,才敢对李林甫动手,彻底挖了“李党”一脉的“老祖坟”并断其复起的希望。
见杨国忠满口应承下来,唐离始觉心头一松,照顾好李林甫的身后事,保证其不至于如历史上那般死后蒙羞,这是他目前能为自己这位亡岳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了。
唐离虽然明白只要自己不倒就能护住李林甫的身后事,然则宦海险恶,君恩难料,如今有机会未雨绸缪,他也断不会错过。
说来。如今的老杨不过是个小小地户部侍郎,但唐离远比杨国忠自己更能认清他地实力,李林甫身死留下巨大地权利真空,而压抑已久的外戚势力必定会趁势而起填补这个空白,身为外戚代言人地杨国忠上升趋势极其明显,做为得到三分之一边镇将领及大批皇城官吏支持的他入相已是指日可待,如今二人看来虽然地位相若。但这番未雨绸缪实在不能算是多余。
“本宫召见,你二人不快着些。却在长生殿前揖让进退,二位卿家眼里究竟还有没有本宫?”,正在唐离与杨国忠对答之间,却听一个糯而不腻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扭头看时,可不正是杨妃?她这番话中语气虽重,但只看眉眼间地盈盈笑意。也知这位母仪天下的贵妃娘娘心中必是欢喜地紧了。
此时的杨妃身披着一袭雪狐皮制成的大氅,若有心细看,便会发现贵妃娘娘的这袭大氅从样式到长短都与赐予唐离的那领一般无二,甚至连肩带上的文绣押花也是同样的芙蓉花开。若说区别,二者唯一不同地只在颜色,一个火红,而另一个纯白。
大氅开合之间,使内穿着明黄宫裙的身子若隐若现。其丰满与曼妙处份外惹人遐思。眉是远山式样,额心处一点纯红的菱形花子,满头的浓发梳成慵懒的倭堕髻,鬓角处斜簪着一朵纯黄的名本牡丹,如此纯正的红,黄与大氅的纯白三方辉映之下。只衬地杨妃绝色的面容上愈发的肤如凝脂,明光照人。
斜斜的站在长生殿门处,双眼含笑,流波四溢,加之那看向唐离时微微挑起的唇角,绝色的杨妃就只是这样闲闲地站着,已尽现其倾城的风情,这种风情中既有闺怨少妇的离恨,又有纯情处子的迷朦,两种截然不同的风韵随着佳人的每一次转眸变化流转。惑人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