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风流 第181节
吹灭烛火,屋中顿时陷入了一片静谧的黑暗中,将自己丰满柔软的身子紧紧偎在唐离怀中,宝珠的声音在黑暗中低低传来道:“少爷,有一件事奴婢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恩,说吧!”
“少爷晚上回来前水净一直在这屋里,她说……她说……”。
翻了个身子,将宝珠贴的更紧了,唐离才含糊着问道:“她说什么?”。
“她说要跟奴婢互换帕子,结成金兰姐妹”,不堪唐离那双不安分的手,宝珠扭动着身子道:“因不知道少爷是个什么意思,所以奴婢就没有答话”。
“结拜姐妹”。收回正在做恶的手,唐离在黑暗中沉吟了片刻后蓦然道:“换什么帕子!宝珠你自准备见面礼,明天再找个中人过来,好歹立了书约,自明日起,你我二人就要多一个尼姑妹子了。”
……
帝京长安宫城宜兰院正殿。
身姿慵懒地杨妃斜依在锦榻上漫不经心的看着殿中歌舞,尽管初冬的天气里地处北地地长安已是寒意浸骨。但在这温暖如春地大殿中,酷嗜黄色的贵妃娘娘仍然是一身轻薄地淡黄宫装打扮。
斜依地身姿。慵懒的神情,眉眼间地漫不经心,所有的这一切都让杨妃整个身子透出一股浓浓的闲愁韵味,而这样的韵味再配合着她那凹凸的身姿,绝世的姿容,遂成就出一种别样惹人的风情。
“停了吧,别跳这劳什子地《拓枝》了。直惹人发困!”,杨妃懒洋洋的挥挥手道:“选首‘离词’唱来听听!”。
以前有太乐丞大人在前边顶着,这些宫中教坊司的乐工还不觉得,但自唐大人离京之后,他们就感觉贵妃娘娘是益发的不好伺候了,无论怎样变幻花样,总不能让杨妃满意,唯一能提起兴趣的大概就是“离辞”了。只是这些辞来来回回唱了许多遍,此时再唱,倒让那带队的乐工一时不知该选那一首才好。
见着贵妃这总是提不起精神的模样,那领头的乐工心下一发狠,向其他地乐工施了个眼色后,他便先自拨动怀中的琵琶开了新调儿。前奏刚完,就见一个歌女开腔曼声而起道:“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杨家有女初长成……”。
这原是当日劝说杨妃的曲辞,后来贵妃娘娘在与玄宗的私宴间便作为调笑吟了出来,随即满宫里传开了,宫中教坊司虽然早已得了辞并谱出配乐的曲子来,但出于慎重却一次都没奏唱过,此时若非被逼的狠了想搏杨妃一笑,只怕也不会冒然唱出来。
“……天生丽质难自弃……云鬓花颜金步摇……”,听着这曼妙地曲辞。微闭着眼睛的杨妃刹那间竟莫名生出一种错觉来。似乎是那个狠心的“小冤家”在耳畔喃喃絮语的称颂自己的倾国姿容,尤其在听到“温泉水滑洗凝脂”这一句时。贵妃娘娘的心中更是莫名一荡,思绪不自觉的就飘到了那个秋日的花萼争辉楼,那个胆大包天的状元郎伸出的那只胆大包天地手……
也不知是因为殿中太热还是别地什么缘故,斜依着锦榻的杨妃那张凝脂似地花容上莫名染上了一层桃花红,“他怎的知道我肤如凝脂?”,纷乱的思绪莫名停在这个地方,微闭着眼睛的贵妃娘娘脸上竟浮现处一个怀春少女般的笑容来,这笑容极轻且浅,甚至还带有微微的羞涩,但正是这轻浅而羞涩的笑容,却使此时的杨妃娘娘展现出绝不同于往日的纯美……
贵妃娘娘的轻笑就如同解冻的春风,吹散了大殿中的沉闷,那领队的乐工见状,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愈发的卖力操弄起手中的琵琶。
可惜,大殿中如此良好的气氛却被一个急促的公鸭嗓子给打破,随即就见一个中年宦官忙忙张张的跑了进来,“娘娘,有大事儿,有大事儿!”,看这太监的容貌,赫然竟是当日前往河东传口诏的那位。
“大呼小叫的成什么体统?”,好不容易得来的好情致被打断,杨妃脸上也没了好颜色,挥手止了乐工的唱奏,贵妃娘娘冷着脸道:“出什么事了,快说!”。
见这太监支吾着不出声儿,杨妃谴出乐工及宫人后满脸不耐烦的看着这内宦,“别装神弄鬼了,快说吧!”。
“吐蕃人进攻陇西了!刚到的烽火传警,三牦牛部一十八万吐蕃兵跟蝗虫一样进了陇右”,太监公鸭嗓子里发出的声音听来份外古怪,“陇右道凌州,城内守兵只有不足六千,但围城的吐蕃蛮子却是连六万都不止,形势危急,万分危急呀!娘娘!”。
吐蕃兵年年总要骚扰大唐边境,于杨妃而言,这次也只不过是人来的多些罢了,见这个太监急巴巴的跑来装神弄鬼的居然通报的只是这么个消息,杨妃的脸色就愈来愈差了。
好在这宦官机灵,见贵妃娘娘脸色不对,脑子一转便明白了自己的问题所在,当下急忙低着声音补充了一句道:“唐大人如今就在凌州城中!”。
“什么!”,杨妃此时的表情真当得上是“花容惨变”,猛的站起身子的她手指那宦官,语带颤音的问道:“唐……大人……,你说的是那个唐大人?”。
“就是新科状元郎唐离唐大人,娘娘,娘娘……”,幸亏这位与杨妃份属同乡的心腹太监腿快手疾,才没让身子摇晃不停的贵妃娘娘就此歪倒在锦榻上。
“去,去承天门往皇城带话,让杨国忠速速进宫,不,是马上进宫!”,这一刻,刚刚还是慵懒不已的贵妃娘娘脸色苍白,整个身子如同寒冬的树叶一般,瑟瑟不停……
……
帝京长安发生的这一切唐离丝毫不知,此时的他正为凌州的第五日坚守拼尽最后一分力气……
第十二集 第一百九十章 守城(七)
凌州守城第二日,夜得唐离草人借箭之计,守军坐收弩箭十二万余,一时士气大震,当日,吐蕃军虽攻上城头一次,却为守军击退,城未破!
凌州守城第三日,吐蕃军攻城愈烈,凌州守军奋力支撑,当日,虽得弩箭之利,然城中守军终因连日作战而战力大减,其间虽四次击退攻上城头的吐蕃军,却自损八百七十七人。是夜,军马使李光弼欲重演草人借箭旧事,却于中途为敌所查,乃停箭不发,检点所得,共得箭五万余。是日,城未破!
凌州守城第四日,吐蕃军不做片刻停歇,终日轮番攻城不断,虽伤亡甚巨无所顾惜,守军虽十七次将敌军自城头击退而保城不失,然伤亡亦达二千之众。凌州破城已在旦夕之间。军马使李光弼自思城难再守,乃于当夜先放草人以试蕃军,见敌无箭,乃于更深暗夜时分尽集手下能战勇士以绳垂于城下,由副将王义奇为首,欲破釜沉舟偷袭蕃军主营,斩贼擒王!无奈为敌所察,两千将士陷于敌阵,虽奋力杀敌达四千余,然无一人能得生还。至此,凌州守军非死既伤,战力损耗殆尽。是日,城未破!
总计守城四日,号称天下第一悍勇之吐蕃军共损耗兵士达三万一千六百五十九人,为松赞干布统一高原后前所未有,虽然如此,城未破!
守城第五日,凌州守军全凭自城内征召的丁男百姓支应。是日,凌州城头血流成河,惨不忍睹……
……
“我没事儿地,你回去吧!”,凌州府衙门前,唐离笑着向宝珠挥挥手后,翻身上马准备开始他当日的第三次例行巡城。
“哥。你小心着些!”,经过三天的时间。戴着一套假发髻的水净已渐渐熟悉起了这个称呼,以至于原本害羞的他现在叫起这个称呼来没有半点迟滞,唐离闻言,笑着向她点点头以示知其好意后,便轻叩马腹向正街行去。
刚一背过宝珠二人,唐离脸上的笑容便象初春的冰雪一般,消融殆尽。无精打采地太阳勉力透过厚厚的云层。发出惨白色地光辉,如此的光线照射在唐离的脸上,使他那原本俊秀的面容愈发显的白皙而沉郁了。
虽然只是三天时间,但往日里温文而有古意的唐离明显的消瘦了许多,以至于前些日子披着还是正合身地红云大氅,现在也因着他的瘦,看来竟有了几分飘逸之意,虽然极力振奋。但那浓浓的黑眼圈儿还是将他的疲倦憔悴表露无疑。
控辔徐行,唐离的声音里透出满是疲惫及不堪重负的意味,“上午交待的话都记住了?”。
突然又听到这个要命的话题,左右随行地两护卫心底莫名一酸,往日刚强的他们竟有些红了眼角,唐七明显是不甘心的。怔怔了片刻后,素来对少爷的吩咐都是令行禁止的他忍不住抗辩声道:“凌州未必就会破城,少爷又何必说这些不吉利话。纵然万一城破,那也是非战之罪!少爷已经尽了力,又何必……何必执意求死?”。
见唐七如此,素来待这些护卫如若家人的唐离在马上蓦然转身,冷声道:“你二人莫非想违令不成?”。
迎着唐离地灼灼目光,唐七并没有退缩,“‘一将功成万骨枯’这句诗还是少爷教给我们的,前朝那么多名将都能含羞忍辱。少爷又何必如此?”。
见他还敢顶撞。原本心下压力就大的唐离一怒之下便欲提鞭抽去,只是一对上唐七倔强的眼神和微红的眼圈儿。他那只刚刚扬起的手却怎么也动不了,二人对视良久,唐离终于一声长叹,马鞭软软垂下去的同时,他人也已迅速的转回身去。
“不是因我这官职的缘故就想殉城,也不是我故意寻死!”,唐离的声音在凛冽地寒风中显得低沉而暗哑,“昨日城头俘虏地那个吐蕃伤兵已招供,敌帅破城之后,我就是被点名必要抓住的三人之一。唐光等人就不说了,一旦城破,你二人与宝珠,水净速速换上民服,逃也罢,藏也罢,或许还能有一条生路,但若是我跟着你们一起,难免目标太大,到时候就是个同归于尽地格局,唐七你心思灵动在护卫中是出了名的,莫非连这个道理也不明白?”。
“我尽力了,我的确是尽力了!”,唐离的声音近似呓语,“我不想以死求名,破城时若是能有活路,只为异日能有报仇的机会,不消你唐七来说,我自然也会如此。只是如今明知必死,我又何必要逃?”。
“少爷试都没试,又怎么知道……”
再次转过身来的唐离脸色简直就是狰狞了,“四城围死,每个吐蕃人都认识我,怎么逃?莫非你唐七想让我被这些蛮子拖死狗一样拖到酋帅马前才甘心?与其忍受这样的耻辱而死,我宁愿就死在凌州”,见唐七被辩驳的无言,唐离的目光缓缓由他的身上转到前方的长街,在府衙前的长街尽头,便是两厢分开的一个个坊区,这里面生活着凌州的百姓,也是唐离现在将要到达的地方。
“六千人!还不到一天,六千个丁男就这样死在了凌州城头,而征调他们的文书上签的都是我的名字,李麒,刚满十五岁不到两个月,你们知道他上城楼之前送我的那件东西是什么吗?”,消瘦的唐离唇角肌肉轻轻的抽搐个不停,声音活似一只受伤将死的野兽,虽然暗哑,却是在咆哮:“是一只树笛,一只刚刚做好没多久的树笛。他还只是个孩子!我亲手送他上去,三柱香后下来时他就死了,不仅人死了,而且他那被劈掉地半个头及右腿再也找不回来了!他是死无全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