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如此多骄 第742节
眼见到了目的地左近,赶车的徐大哥勒住缰绳,回头道:“小姐,已经到东华门了。”
林黛玉听了,下意识将车窗挑开一条缝隙向外观瞧,却不想立刻就有几辆马车和几个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
与此同时,也正悄悄挑开门帘往外窥探的雪雁,忍不住惊呼道:“那不是司棋姐姐么?!”
没错,那熟悉面孔中最显眼的就是司棋了。
而司棋既然出现在这里,也便意味着马车里的人,多半便是史湘云和邢岫烟了。
林黛玉不自觉有些慌乱,变声变色的吩咐:“不要停在这里,快、快找个隐蔽的所在,尽量离这里远一些!”椝
外面徐大哥答应一声,马车立刻重新启动,约莫行出百十步,转入了一处相对僻静的街道内。
林黛玉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连雪雁也是拍着胸脯后怕不已,虽然她一直希望自家姑娘能回到焦家,但这骤然在街上撞见史大姑娘,却总觉得好像是贼人见到了苦主。
而看姑娘的表现,显然也与自己的想法差不多。
于是雪雁下意识道:“姑娘,要不咱们还是先回桃花……”
说到半截,她就醒悟到这话不该说的。
但即便半途而止,林黛玉的脸色也已经一变再变。椝
雪雁见了后悔不迭,她自己除了心慌气短之外,其实对方才的事情没太往心里去,但自家姑娘却显然不是这样。
眼瞅着林黛玉紧咬着樱唇,面露挣扎纠结之色,雪雁和紫鹃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她就此重又起了南下苏州的心思。
毕竟以林黛玉的孤傲,如何受得了这种躲躲藏藏见不得人的感觉?
两人都想开口劝说,可又不知该说什么好,倘若再像方才一样说错话,岂非适得其反?
就这般,车内的气氛可说是降到了冰点。
也不知沉默了多久,忽听徐大哥在车外道:“小姐,那些人好像已经走了,咱们要不要再把车赶过去?”
“走了?!”椝
雪雁下意识掀开门帘,追问道:“可是已经接上焦大爷了?”
“这我就没瞧见了。”
徐大哥其实隐约也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但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之处——当官的,尤其是当大官儿的,养几个外室又有什么好稀奇的?
雪雁还待再问,忽听一人脆声道:“是我让她们先回去了。”
雪雁下意识循声望去,就见一个用纱巾蒙面的女子,正俏生生站在不远处。
认出来人是谁,雪雁瞪圆了眼张大了嘴:“你、你……”
“嘘~”椝
女子俏皮的冲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虽有纱巾蒙面,却依旧掩不住她那活泼开朗的神态,却不是史湘云还能是哪个?
这时候听到声音的林黛玉,也顾不得避讳探出头来,车上车下四目相对,史湘云嘻嘻笑道:“姐姐难道不请我上车坐坐?”
这般说着,她已经绕到车后,冲着雪雁伸出了手。
雪雁下意识拉住她,史湘云便就这么借力攀上了马车,然后毫不客气的坐到了林黛玉身边,将纱巾一摘道:“姐姐也是放心不下,所以特地来接老爷的吧。”
林黛玉沉默着,不自觉的偏转了目光。
雪雁见状,忙替她反问:“太太怎么过来了?”
史湘云吐了吐舌头,笑道:“方才我在车上一直往外张望,凑巧看到这辆马车刚在刚在东华门站住脚,见我们在哪儿,便又着急忙慌的躲到了这边儿,所以猜测应该是林姐姐。”椝
顿了顿,又单独对林黛玉道:“姐姐放心,你在这里的事儿我谁都没告诉,只说是老爷另有所安排,强行让她们把我放下了。”
“那也不该一个人找过来啊!”
偷眼往外打量了半晌,确认史湘云是独自找过来的紫鹃,忍不住提醒道:“万一你猜错了呢?到时候岂不就危险了?!”
“这不是有人力车么?”
史湘云毫不犹豫道:“若当真认错了,我喊辆人力车,再与邢姐姐她们汇合就是了。”
紫鹃听了,是满脸的不认同。
心道这平素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当真是不知道外面的世事险恶,一身珠光宝气外加绝美的相貌,倘若被歹人盯上了,怕是都没地方后悔去!椝
史湘云似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当即抬手环住了林黛玉的腰肢,然后又把下巴搭在了她肩上,嘿笑道:“我也知道这么做要冒些风险,但我总不能眼睁睁瞧着姐姐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里想东想西吧?”
这话似乎没拿雪雁、紫鹃当人看,但两个丫鬟全然不曾计较这些,反而对史湘云充满了感激。
毕竟方才自家姑娘那副挣扎的模样,任谁看了都知道,她只怕是又在钻牛角尖了——若是史湘云没有及时赶到,焦大爷再不小心错过,真不知会是怎样的结果!
而林黛玉闻言娇躯微颤,下意识想要转头看湘云,却又因耳鬓厮磨不自在的停了下来。
却听史湘云又继续道:“虽然有些对不起邢姐姐和平儿姐,但若是老爷从宫里出来,却找不见他的林妹妹,我可没办法跟他交代——再说了,我也不想、更不许姐姐离开!”
“你、你……”
林黛玉只觉得五味杂陈,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语不成声。椝
扪心自问,若是自己处在史湘云的位置上,会做出和她同样的选择吗?
“好了。”
这时史湘云坐直了身子,连声催促道:“咱们还是赶紧回东华门守着吧,若不然和老爷错过去了,咱们这大老远的岂不是白来一场?”
第702章 是全勤,我加了全勤!
就在史湘云催着马车回到东华门外时。灮
乾清宫通往东华门的甬道上,焦顺正愁眉紧锁的行走在红墙黄瓦之间。
因为最近一段时间地位逐渐稳固的缘故,他多多少少有些懈怠,而这次遇刺无疑给他敲响了警钟,也让他愈发深切体会到了政治斗争的残酷性。
但这还不是最让他警惕的事情,最让焦顺警惕的,是他昨天借刺杀事件试探皇帝时,隆源帝所表现出来的态度。
…………
昨天遇刺之后,焦顺立刻与大理寺的人联手展开了审问,期间大理寺的人只负责问话,所有与刺客身体接触,乃至于动刑的事情,都由焦顺的亲随出面负责,以便确保那刺客不会被灭口。
一开始那刺客嘴硬的很,但等经历了几次就地取材的水刑后,终于耐受不住,招认出了那套“盐枭雇佣,杀人灭口”的说辞。
焦顺却哪里肯信这些鬼话?灮
且不提王子腾之死,暂时未曾发现太多的疑点,便真就是被他们两个暗害的,那他们得了手直接走人就是了,又何必再画蛇添足跑来刺杀自己?
就算这两个人不知道自己皇帝的头号宠臣,但自己这次来可是奉的圣命,是标准的钦差大臣,真要是被他们得了手,朝廷必然要全力追查到底。
他们这与其说是杀人灭口,倒不如说是来捅马蜂窝的!
焦顺当即点出了其中的破绽,然后继续动刑继续逼问,但这回那刺客却是咬死了不肯再开口,期间甚至数次尝试自尽。
虽然在焦顺提前防备之下并没有成功,但从这种死硬到底的态度来看,此人应该是某些人专门豢养的死士,短时间想让其开口,只怕是没那么容易。
果不其然,直到官船在东便门外靠岸,也没能从刺客口中问出更多的讯息。
无奈之下,焦顺只好先让大理寺的人,暂时将其带回大理寺衙门看押,然后自去宫中向皇帝复命。灮
而隆源帝听说焦顺险些死于刺客之手,当即勃然大怒,一面下旨勒令大理寺、顺天府调遣人力,不惜一切代价彻查此案;一面又挥退了左右,咬牙切齿追问道:“爱卿,如今只有你我君臣二人在场,你心中若有怀疑的对象,不妨对朕直言——只要言之有理,朕绝不姑息!”
显然,隆源帝也不认为刺杀焦顺的事情,是江浙官商的手笔——毕竟这么做无异于自掘坟墓,且完全没有任何好处可言。
而听他那阴森可怖的语气,绝对是存了宁可错杀绝不放过的心思。
焦顺沉吟片刻,拱手道:“臣眼下并无太多头绪,但若按照获利越多嫌疑越大的思路推断,会对臣下此毒手的,无外乎是对臣敌意深重的,以及臣死之后有机会取而代之的。”
“这……”
隆源帝眉头一挑:“朝堂上恨你入骨的腐儒,只怕多如过江之鲫。”
“但同时符合这两条的却不多!”灮
“同时符合这两条?”
隆源帝闻言,挣扎着换了个姿势,皱眉道:“你是说工学司业陈铭举?”
没等焦顺回答,他又摇头道:“不对,便再怎么,朕也不会放心将工部交给此人——那就是工部的……也不对!”
他连举了两个人,都没等焦顺开口就自我否定了。
最后干脆停了下来,直视着焦顺道:“爱卿不要再卖关子了,有话直说便是。”
“臣以为……”
焦顺深深一躬,郑重道:“内阁大学士王哲,或有嫌疑。”灮
“王哲?”
隆源帝先是一愣,继而脱口反问:“你可有证据?!”
说完,他也觉得这话不妥,毕竟一开始说的就是自由心证。
于是忙找补道:“王哲乃是两朝老臣,又久在内阁行走,故旧门人遍及天下,若没有切实的罪证,只怕不好动他。”
虽是像焦顺做出了解释,但这番态度,却和先前那喊打喊杀的模样截然相反。
焦顺当时心下就是一沉,他确实是怀疑王哲不假,但在皇帝面前主动点破,更多的却是为了试探皇帝的态度——确切的说,是皇帝对所谓“新儒”的态度。
最近一个多月,就在焦顺攻略林黛玉的同时,有关于“新儒”的说法渐渐冒头,并迅速成为了众矢之的,被无数儒生声讨谴责,力度之大甚至一时盖过了焦顺和工学。灮
毕竟异端总是比异教徒更可恨。
尤其这异端的首倡人,还是端坐于庙堂之上的内阁学士——在许多人眼中,这分明就是赤裸裸的背叛!
工学一脉的人对此大多幸灾乐祸,巴不得新旧儒生们内讧,把人脑子打成狗脑子。
少数人则寄望于能与“新儒”合流,借机壮大工学一脉的影响力。
唯有焦某人心下大生警惕。
盖因这“新儒”之说,恰恰切中了工学眼下的软肋。
作为后世来客,焦顺自然明白工业革新需要相应的理论体系支持,否则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和千百年来口口相传那些技艺,又有什么区别?灮
所以在创建工学之初,他就拟定了“产学研”的路线——即,初期借助短培生促进生产,中期选择一部分天资聪慧的进行学习深造,最终达到理论研发的层次。
然而新儒的主张,却是由儒生当中精于此道的佼佼者去进行理论研究,然后再将获得的知识成果传授给新儒或者工读生。
即便是焦顺也不得不承认,单论理论研究方面的能力,工读生是决计比不上儒生的——毕竟儒生当中,本也不乏对科学知识感兴趣的,只不过在先前工儒势不两立的情况之下,这部分人被刻意忽略打压了。
如今王哲站出来挑大旗,聚集一批有基础的“新儒”,想来并非什么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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