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如此多骄 第392节
薛姨妈吓了一跳,定睛看时却原来是薛蟠,不由掩着心口呵斥道:“你这孩子怎么一惊一乍的?!”
“这不是听说妈妈急着差人找我么?”
薛蟠一屁股坐到了焦顺刚才的位置上,抓起倒扣的新茶杯斟满了直接灌进肚里,这才又抱怨道:“我原是回荣国府换衣服的,听说妈妈找我,连口水都没喝就跑了来,偏妈妈还埋怨我莽撞。”
“是是是,是娘错了行不?”
薛姨妈无奈的道:“先前找伱,是想让你陪着我见一见顺哥儿,谁知左找右找不见,偏他刚走你就回来了!”
“我道是什么急事儿呢。”
薛蟠不以为意的道:“你们商量好了知会我一声就是,记下那些七拐八绕的话就够麻烦了,偏怎么还要我跟着一起商量?”
说话间,他又要自斟自饮,却不经意间看到了桌上的木雕,于是抓起来端详了一下,看着似乎有些眼熟的样子,便干脆举到眼前细瞧。
薛姨妈见状登时慌了,明明也没发生什么,偏就有种被人撞破了***的错觉,一颗心噗通噗通乱跳,就好像被薛蟠攥住的不是木雕,而是她的心肝。
“你、你拿它做什么?”
薛姨妈想让薛蟠放下木雕,可又担心儿子追问起来不好解释,正患得患失之际,却听薛蟠恍然道:“怪不得瞧着眼熟,这不是小时候玩过的那个么?当时因找不见了,妈妈还要打我来着,结果这不是好端端的吗?”
薛姨妈见他认错了,心下这才一松,忙趁机上前劈手夺过,强自镇定的解释道:“这是你爹的遗物,我也是今儿才在老宅里找见的。”
“我说呢。”
薛蟠混不在意的笑道:“亏得我爹当时拦着,不然我岂不是白挨了一顿打?”
说着却又觉得有些不对,探头打量着那木雕道:“不过我怎么觉得,这和当初那个有点不一样?”
“这、这……”
薛姨妈再次把心提到了嗓子眼,急中生智的道:“你忘了,当初被你弄丢之后,你爹说要补给我一个,我才没教训你——这、这个就是后来补的。”
被迫拿亡夫当幌子,薛姨妈心下又羞又愧,说话时都险些咬了舌头。
亏得薛蟠一贯心大,从不曾留意这些细枝末节,当下又恍然道:“我说呢,原来是我爹后补的,那您可千万收好了,这回要再弄丢了可怪不着我。”
薛姨妈再次松了口气,同时心下百般的羞惭,暗暗祷告求亡夫见谅。
这时薛蟠又起身不耐烦的道:“既然没事儿了,那我就去找卫大哥吃酒了,我们打猎时约好了的,估计这会儿人家早都等急了。”
说着,便风风火火的往外走。
薛姨妈抓着那木雕紧追了几步,连声叮咛道:“你记得多吃菜少喝酒,别像上回似的,又醉……”
“我省得!”
薛蟠头也不回的摆了摆手,话音未落,人已经大步流星的出了院门。
薛姨妈叹了口气,重新回到了客厅里,这才有时间打量那木雕。
焦顺的手艺明显不行,别说细微处了,就连大体形态上都满是瑕疵,以至于仔细辨认了半天,才依稀认出这雕是牛郎织女鹊桥相会,
她一时不由得惊诧莫名。
怎么竟会这么巧?
当初丈夫雕的也是鹊桥相会的场景,同样是手艺粗糙到只能勉强辨认,这也难怪方才儿子方才会认错。
端详着手里的木雕,薛姨妈依稀又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那时她还是个十七岁的少女,刚刚嫁入夫家不足一年,却已经怀上了薛蟠。
那年七夕,丈夫拿着个丑怪丑怪的鹊桥会木雕,言之凿凿的说是能保佑自己像织女那样,平安的为薛家诞下一儿一女。
如今一语成谶,却又物是人非……
薛姨妈沉浸在过往的记忆当中无法自拔,一忽儿甜蜜一忽儿感伤,直到丫鬟在外面询问可要布菜,她这才突然惊醒过来,旋即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竟就把那木雕捧在了心口。
想到这其实是焦顺雕的东西,她如同烫着了一样,抬手就要丢出去,可那木雕偏又好似黏在了掌心上,几次作势也不曾真个丢掉。
“唉~”
最后薛姨妈叹息一声,把那木雕收入了袖袋里,又自欺欺人的想到:这毕竟不是自家的的东西,也不好随意处置掉,我且先收起来,等下回再见到顺哥儿时,再还给他好了。
第400章 七夕【续】
【肚子疼的厉害,先发出来,然后用手机在厕所改错字,大家最好等改完再看——改完会删掉这段话。】
紫金街背街小巷内。
比起上回焦顺来时,妙玉盘下的无名小庙已经多了不少的烟火气,西南角新砌了灶台,偏殿里添置了几张床铺,连正殿里的供桌和蒲团都换了新的。
虽然材料大多十分粗糙,再不见往日的精细摆设,但好歹像是个居家过日子的了。
这都是妙玉典当了两件毛料大衣裳换来的,不得不说她的家底当真是极厚,前后被坑蒙拐骗了两拨,也照样能保证衣食无忧——但也只是让她衣食无忧罢了,距离满足基本需求还差了十万八千里。
七夕这日下午。
勉强小憩了片刻的妙玉,满面憔悴的从偏殿床上起身,虽然依旧是抬头挺胸腰板笔直,但流露出的却再不是什么清高自傲孤芳自赏,而仅仅只是充满了迷茫的最后倔强。
简单梳洗过后,她推开房门走出偏殿,就见两个仆妇正在西墙下收拾锅灶,小尼姑静仪则是叉腰站在正殿门口,嘴里念念有词的咒骂着什么。
妙玉走上前横了她一眼,等静仪偃旗息鼓之后,便脚步不停的进了正殿,在唯一的蒲团上盘腿坐了下来。
静仪紧跟着走了进来,在一旁碎碎念的不住抱怨:“早上摆的贡品又没了,我中午明明用碗扣住了,偏她们非说是被老鼠偷了去,依我看分明就是在贼喊捉贼!”
妙玉也倾向于静仪的判断,却并没有要追究的意思。
一来是这几天‘尝遍"了人间疾苦,身心俱疲懒得理会这些琐事;二来也是知道自己近来的做法让人心生怨怼,会离心离德也再正常不过——那两个仆妇这几天嘴皮子都磨破了,一门心思想让她回苏州老家,实在不行写一封信向父母求援也成。
可妙玉却依旧咬死了不肯给家里去信。
当初追随师父北上的时候,她就是一意孤行,后来为了留在京城,更是发了封六根清净、不问红尘的绝情信,如今哪还有脸向家里求援?
不过这份倔强的坚持,其实也已经渐渐开始松动了。
妙玉的目光不自觉的滑向供桌底部,只见细密龟裂的墙皮上,一条蜈蚣正不慌不忙的徜徉游弋,头尾长长的触须不住的颤动着。
因为囊中羞涩的缘故,她平常所用的熏香都已经停用了,就连驱虫的樟脑等物也没敢多买,只勉强能在床铺周遭布置出了一条防线。
至于这正殿之内……
反正这几天她每次做功课的时候,都会被各式各样的爬虫围观——其实不刻意往角落里找,也没那么没明显,但妙玉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视线。
无论看到多少次,她依旧会觉得脊背发寒,就好像那密密麻麻的虫足,不是攀爬在墙上,而是踩在她的背上一样。
以至于她每天诵经时,感受到的都不再是清净无垢,而是毛骨悚然。
等到夜里一闭上眼睛,那些窸窸窣窣的动静,又会让她脑海中不断重复的播放这些画面,使得她整夜整夜的难以入睡。
她能撑到现在还没有彻底崩溃,全仗着如今还是夏秋之交,只需要把木桶在外面放上一两个时辰,就可以随时拿来沐浴,稍稍缓解身心的疲劳。
但天气总不会一直这样温暖下去。
等到秋后天气转冷,就连这最后一丝慰藉,也将离她而去——除非她能拉着所有人一起不吃不喝,挤出钱来支付烧水的挑费。
再往后……
哪怕不吃不喝,她也买不起柴炭了。
想到这里,妙玉对于写信向家里求援的抵触,无形中就又减弱了不少。
而与此同时,静仪还在不住的抱怨着,上到京城里的高昂物价,下到两个仆妇的阳奉阴违,一桩桩一件件就没有她不抱怨的。
若换在从前,妙玉为了耳根清净,只怕早把静仪给赶出去了。
可现在么……
赶走静仪之后,她难道要与那些蛇虫鼠蚁独处不成?
正所谓两害相权取其轻,比起那些渗人的东西,静仪的唠叨已经堪称是人畜无害了。
就这样,妙玉在佛像前枯坐了一个多时辰,期间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诵的什么经、念的什么佛,唯独身体与心灵上的疲惫感在不断的增加。
这难道就是自己想要的清修?!
妙玉扪心自问,却只觉得烦闷异常,甚至生出了撕开百衲衣,指着菩萨大骂一场的冲动。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不过多年来的宗教生活,又让她迅速打消了这个念头,连道了两声罪过之后,这才起身吩咐道:“让她们把水提到偏殿去吧。”
早就已经说累了,正在打瞌睡的静仪下意识应了,起身正要往外走,忽又想起了什么,回头对妙玉道:“这几日都在偏殿洗了十来回了,如今偏殿里潮的很,再这么下去只怕要起湿疹了。”
妙玉无奈又疲惫的苦笑道:“不在偏殿又能在哪?总不能在菩萨面前袒露身体吧?”
那就不能少洗两次?
静仪无奈的嘟了嘟嘴,却终归还是没有说什么,径自去外面督促两个仆妇,把已经晒好的井水送到了偏殿里。
妙玉又如何不知她要说什么?
可无奈她虽不是薛姨妈那样水做的身子,却总觉得这小庙里处处肮脏,时时刻刻都有秽物沾染在身上,以至于一天不洗上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临出殿门时,妙玉忍不住回头看向了正中的佛像,以往她每每注视佛像时,总会在脑海中浮现出西天佛国众妙之门,但现如今……
她脑海中却只有眼前的苟且!
早知如此,自己当初还会对宁国府出言不逊吗?
刚搬到这小庙时,她心中的答案还是十分肯定的,甚至大有‘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的志向。
可仅仅过去三天,短短的三天,再问起这个问题时,她已经没有了最初的坚定,甚至开始偏向于她曾经最鄙弃、最不屑的选择。
唉~
妙玉重重叹息一声,这才挺胸抬头的走出了正殿。
等到了偏殿,看到正中那已经准备好了的浴桶时,妙玉的心情才终于好转了一点儿——事到如今,也唯有沐浴时她才能短暂的抛开那些纷纷扰扰。
可就在她褪下百衲衣的时候,却听到窗外传来‘哎呦"一声男子痛呼。
“谁?!”
妙玉大惊,忙重新裹缠上百衲衣。
而静仪则是急忙推窗探头去看,却只隐约瞧见有个身影绕到了屋后。
“是什么人?”
这时妙玉也羞怒的凑到窗前。
静仪咬牙道:“好像是个男人,绕到后面去——他跑不了,我这就过去瞧瞧!”
眼见她风风火火冲了出去,招呼着仆妇们前去堵截,妙玉便留在屋里仔细的穿好了衣服。
谁知过了一会儿,静仪却愤愤的回禀道:“师姐,那人跳墙逃到东邻去了,我看不是别人,就是隔壁住的那个村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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