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如此多骄 第346节
自十八,工读生们正式分配入职后,焦顺就有心要去实地巡视一番,看有没有需要调整的地方,可无奈公务私事纷沓而至实在是分身乏术,最后只得派刘长有代劳。
不得不说在写书面文章这一项上,匠官们和正经的科举士人之间,还有着相当明显的差距——后者虽然时常迷失在华丽文藻当中,但至少语句是通顺的,而且也能调动读者的情绪。
而刘长有这篇总结干巴巴的且不说,通篇还不清主次,颠三倒四不断进行重复描述细枝末节,看的实在是让人有些头大,所以焦顺才会把它当成是催眠读物。
当然了,真要是认真通读的话,还是能从中提炼出不少干货的。
总体来说,工读生们如同焦顺预料的一般,充当了军代表与工坊官吏之间的润滑剂、平衡木——因为焦顺提早做了小半年的培训,大多工读生做的还相当不错。
但也有一小部分人迷失在了人际关系的倾轧当中,拉着刘长有大倒苦水,表示自小到大学的都是手艺,如今却突然成了两头卖嘴皮子的,实在是干不来。
焦顺已经把这些人单独列了个名单,如果入秋之后还不能适应的话,哪就只能调任其它岗位了。
再就是……
和焦顺最初设想的不太一样,军代表和工厂领导之间,并不都是勾心斗角的关系,还有一部分厂领导把军代表当成了明清时期的监工太监,唯恐被对方告到上面,对其是百依百顺逢迎奉承。
这种情况甚至造成了一定规模的贪腐现象,如果不尽快拨乱反正的话,这个由司务厅主导商谈出来的军代表制度,只怕就要变成众矢之的了。
正看的昏昏欲睡,栓柱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小声道:“大爷,新出的邸报到了。”
虽然这年头各种报纸铺天盖地,但自古流传的官方内部参考消息,也依旧没停——只不过上面的内容,很多都与通政司主办发行的夏报雷同,文笔反而还要差上一些。
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免费且用料上乘了。
“拿来我看看。”
焦顺强撑着眼皮接过来,把正反面的标题大致扫了一遍,登时便兴趣全无。
上面最新的消息,还底礼部突然发难,要求工读生们也要考科举入仕的事儿。
虽然皇帝早已经驳回了这个荒谬的提案,不过最近各大报纸还是长篇累牍的进行了报道评论,内容不约而同都是在支持礼部,大有要造势逼宫的意思。
朝堂上也不乏附和的声音,甚至就连工部都有不少官员明里暗里的表示赞同。
貌似当初皇帝想要大肆提拔匠官时,朝野间也是一样的套路,就不知道这回他们还能不能如愿以偿。
这些事情焦顺管不着也管不了,索性把邸报往脸上一蒙,冲着栓柱挥了挥手。
“等等!”
只是不等栓柱退下,他忽又想起件事儿来,忙道:“你去内坊瞧瞧,看有孩子玩儿的稀罕物,就先替我买下来。”
…………
就在焦顺盖着邸报呼呼大睡的同时,烟雨婆娑的缀锦楼上也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这缀锦楼位于大观园西面,紧邻着一片碧波荡漾的内池塘,自三月初就成了贾迎春的居处,她原本躲进这里自成一统,颇有些乐不思蜀,连姐妹们日常聚会都能推就推。
后来身边多了个春柳,三天两头的在家作妖,这才不得不时常出门躲清静。
昨儿托焦顺的福,大太太终于发落了那春柳,直接将她赶出了荣国府,贾迎春才又得以安心在家读那《太上感应篇》。
谁知道春柳虽然走了,大太太却亲自来了!
这邢氏先在贾迎春的陪同下,将缀锦楼里里外外逛了一圈,然后一面在二楼凭窗眺望,一面啧啧赞道:“怪道你二婶子进了这大观园,就舍不得出去了,明儿若得空,我也来住上两日。”
若是个会来事儿的,这时多半就该表示热情欢迎了。
贾迎春却只是低着头在那里捏衣角。
邢氏自讨无趣,也懒得再装腔作势,直接拉着贾迎春坐到桌前,正色道:“我今儿来你这儿,其实是奉了老爷的吩咐——他近日为你相中了一位青年才俊,对方也是咱们家的世交,保不齐近日就要派人来相看,你这些日子抽空做几样秀活儿,不用太多,但最好精细些!还有……”
邢氏絮絮叨叨的说了一车话,贾迎春却只听到了开头这几句,再后来她心乱如麻神情恍惚的,便一句也入不了耳了。
良久,她才死攥着帕子挤出一句:“不、不知是哪一家?”
“孙家。”
邢氏原本不想说的太细,但想到这事儿也瞒不了许久,便干脆开门见山的说道:“就是去年堵门骂街的那个。”
“是他家?!”
贾迎春吃惊道:“当初闹成那样,怎么如今竟还要、还要结亲?!”
“都是误会,解开了自然就好了。”
邢氏信口开河,又道:“他如今不比从前,已经得了津门水师的肥缺,是正三品的副将,往后前程不可限量,等你过了门就擎等着享福吧!”
贾迎春闻言又吃了一惊,她原以为自己要嫁的是孙绍祖的子侄,可听这意思却分明是那孙绍祖本人!
忍了半晌,还是没忍住开口质疑:“那孙将军不是已经三十多岁了,怎么还没成亲?”
“成过啊!这不是前几年得急病死了么,不过你大可放心,他如今膝下并无子嗣。”
再后面,邢氏又大肆鼓吹孙绍祖未来的钱途,饶是贾迎春这样并不聪慧的,也看出这桩婚事其实就是在贪图孙家的财货。
而有当初轰动京城的堵门讨债事件在,只怕到时候外面都会把这桩婚事当成笑谈。
这样一个立意就有问题,且又充满荒诞感的婚姻,真的能长久幸福吗?
迎春一时不由悲从中来。
愈发悔恨自己当初不该袖手旁观,致使错过了有情有义的焦大哥。
只是她如今再后悔早已经晚了,邢氏也压根不在乎她的想法,把该说的都交代完了,便自顾自的回到了东跨院里。
到了后花厅里,她正想进去禀报,就听贾赦在里面大发雷霆,骂什么‘不识抬举"‘我看他分明是找死"之类的言语。
邢氏忙站住脚,等管家秦显满头大汗的从里面出来,这才小心翼翼的进了门。
因见贾赦坐在那里呼哧呼哧的喘气,邢氏忙上前斟了杯茶,畏畏缩缩的探问道:“老爷这又是跟谁?”
“一个不知死的呆子!”
贾赦没好气的回了句,旋即岔开话题问道:“你和迎春说了没有?”
“该说的都说了!”
邢氏忙道:“不过我看她似乎有些抵触,毕竟先前……要不这样,明儿我去院子里住一晚,到时候好生劝一劝她。”
贾赦把眼一瞪:“有什么好劝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难道还敢忤逆不成?!”
邢氏被呵斥的直缩脖子,可想到和焦顺的约定,还是硬着头皮道:“她自然不敢忤逆老爷,可我去劝几句也费不了什么事,要是二丫头能欢天喜地的嫁过去,岂不更好?”
“嗯~”
贾赦捋着胡子沉吟了一会儿,无所谓的点头道:“那就随你吧。”
第357章 幕间
安定门钢铁厂。
年初定下要组建纠察队,厂领导就专门在东南角圈了块地,高高的院墙里一边是联排的宿舍,一边是两个独立的小院。
其中一个小院属于军代表冯晨,不过他另有家小安置在外,平常也只是偶尔过来午休罢了;而另外一个院子则是被分配给了新来的两位副官——陈万三与李庆。
因再过几天才会正式开始选拔队员,目前这挂了牌的纠察大队里,算上打杂扫地的也才凑够一掌之数,也唯有陈万三和李庆所在的小院,才算是有那么几分烟火气。
却说六月初四上午,陈万三早早整理好了内务,又将昨天晚上熨烫好的制服穿在身上,对着个巴掌大的水银镜整理仪容。
这时李庆倒背着手走了进来,见状调侃道:“呦呵,今儿可真人了啊!哎~你什么时候买的镜子,先前不都是用我的吗?怎么,你这是动了春心了?”
陈万三回头白了他一眼,一面小心用布包起那镜子,一面解释道:“这是给我娘和我嫂子捎的。”
顿了顿,又忍不住问:“你真不准备回家了?”
因再过几日就要选拔队员,然后进行封闭式军训了,所以冯晨特意给两人放了三天假,准许他们回家探亲。
谁知李庆却一口拒绝了,表示要留守在纠察大队。
“你当我跟你一样傻实在?”
李庆也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听了那杨洪庆几句场面话,真就半个月没回家死磕这两套制服;如今正是咱们表现的时候,又巴巴的往家里跑!”
陈万三憨笑着就要摸头,只是想到头上还顶着刚洗过的帽子,忙又把手放了下去,咧嘴道:“杨洪庆不也没回家么?再说这次回家也是冯代表给的假。”
当初得了焦顺铺排的任务,综合成绩第一名、也是唯一得了官职的杨洪庆,便号召所有工读生先不要急着回家,齐心协力把这两套制服做到最好。
陈万三为人实诚,还真就坚持了半个月没回家,算上毕业前实习和最近在钢铁厂的日子,已经足足两个月没见父母兄嫂了,所以得了假才迫不及待想要回家探亲。
至于李庆,设计制服的时候就悄悄回去过了。
“你跟姓杨的比?”
李庆不屑的道:“人家如今是官儿了!一双双眼睛都盯着他呢,他没回家上上下下都知道,你没回家除了咱们几个谁知道?!再说了,冯代表给假是体贴咱们,可咱们……算了,跟你说也没用!”
说到半截他就住了嘴,顺手把一直藏在身后的东西抛了过去。
陈万三手忙脚乱的接在手里,却发现是一套带黄穗儿肩章的白色纠察队制服,他不由惊愕道:“这、这不是冯代表的官服么?你怎么……”
按照现行的规章制度,纠察队普通队员的衣服是深蓝色的,副官一级是浅蓝色的,只有军代表才是这样带肩章的白色制服。
“你不是要衣锦还乡么?”
李庆得意洋洋的走过去,屈指在那黄穗儿肩章上弹了弹:“咱们副官的衣裳,哪有这件瞧着扎眼?我昨儿缠了冯代表好半天,才把这衣服替你借了来——怎么样,兄弟我够朋友吧?”
“这……”
陈万三苦着脸皱眉道:“这合适吗?若被抓到说是冒充军官,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你这死心眼!”
李庆恼道:“咱们这又不是正经军服,款式天差地别不说,连代表品阶的胸章都没有,只要冯代表不管,谁还能主动找衅你不成?”
陈万三这才松了口气,憨笑着又要挠头,手指头触到帽檐才忙又垂了下来,嘿笑道:“那、那我回来的时候给你捎点好吃的。”
“随你。”
李庆说着,便懒洋洋躺到了床上,嘴里叮咛道:“回去别老抢着干活儿,等开始封闭军训有咱们受罪的时候,现如今能躺着就别坐着,能坐着就别躺着,养足了精神才好调教那些新兵蛋子。”
“我主要是闲不住。”
陈万三说着,发现李庆两只脚都翘到床沿上,张张嘴想说又不好意思说,脸上都纠结到了一处。
“看什么看?”
李庆知道他是怕自己弄脏了床单,却半点没有要改正的意思,挑眉道:“又不用你自己洗!等你回家我就让人从里到外换洗一遍,保证等你回来的时候一尘不染。”
陈万三第三次想要挠头,这次终于忍不住摘了帽子,在那打脑壳上狠狠抓了两下,讪讪道:“有人洗归有人洗,可咱们也不能故意往脏了弄。”
他原本在家时虽不算邋遢,却也没这么爱干净,但如今得了这么好的屋子,这么好的绸面被褥,再不珍惜总觉得像是犯了罪一样。
“我看你就是享不了福!”
李庆闻言一瞪眼:“快换你的衣服吧,再唠叨我可就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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