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如此多骄 第264节
【手脚发软,要感冒的样子……】
玉钏怼了紫鹃几句,趾高气昂的进到了里间,谁成想进门就先与邢岫烟打了个照面。
她不由得一愣,气势也萎了三分。
但事到临头也容不得玉钏退缩,何况焦顺还许诺了,只要她在这件事情上表现的足够好,就抬她做姨娘——这可是玉钏等着盼着的头等大事,为此什么避讳都顾不上了!
于是她一咬牙,抢前两步屈膝跪倒,磕头道:“都是我胆小怕事,才险些害了姑娘的性命,姑娘如今要打要杀都使得——但我当时对姑娘说的那些话,绝没有半句虚言!”
前面那些赔礼谢罪都是虚的,把昨儿那番话彻底敲死了,才是玉钏此行的真正目的!
林黛玉原本恹恹的歪在床上,见玉钏这般惺惺作态,便撑着身子想要起来,可到底是病中,身上少了力道,试了两次都没能起身,便想一旁的邢岫烟道:“邢姐姐,你快帮我扶她起来。”
等邢岫烟上前去搀扶,她又对玉钏道:“事不平则鸣,我再怎么是非不分,也没有怨怼苦主的道理——何况若不是你,我如今只怕还被蒙在鼓里,纵死了,也只是个糊涂鬼。”
邢岫烟刚扶起玉钏,听她这话忍不住劝道:“好妹妹,你才几岁就死啊活的浑说,日子往后还长着呢,如今瞧着重如泰山,过几年的再想起来,兴许就一笑了之了。”
“可说是呢!”
玉钏立刻接茬道:“要照我说,这府上也非独您一人为情所困,我们家大爷心下也委屈着呢!”
说着,她扳起指头数落:“先有个二姑娘,如今又有个宝姑娘,这一大家子净拿我们爷耍着玩儿了!我们爷如今圣眷正隆大权在握,搁外边多少人上赶着还攀不上呢,偏一而再的受这窝囊气,我都替我们爷不值呢!”
这番话很明显是出自焦顺的指点,否则玉钏也不敢拿自家大爷举例说事儿。
而林黛玉听了这话,不出意料的又被触动了心结,垂目低语道:“是啊,似我们这样的,也不过就是养在家里,由着他们解闷罢了……”
邢岫烟怕她伤了心神,忙宽慰道:“妹妹切勿自轻,至少老太太就对妹妹十分挂念,不然也不会央求秦院使施救了。”
一边说着,又一边示意玉钏点到为止,不要再继续刺激林妹妹。
而玉钏听到‘我们"二字,其实就已经达成了第二个目的——触发共情心理——即便邢岫烟不出面,她也准备功成身退了。
毕竟真要闹的林黛玉再次昏死过去,可不是好耍的。
恰在这时,终于整理好心绪的紫鹃也追了进来,先狠狠剜了玉钏一眼,然后上前对林黛玉道:“姑娘如今可好些了,药还得熬好一阵子呢,您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这话明是问林黛玉,暗里却有闭门谢客的意思。
邢岫烟生怕玉钏再说出什么来,便也忙顺势起身道:“妹妹先好生休息吧,我明儿再来瞧你。”
林黛玉忙命紫鹃去送。
紫鹃将邢岫烟送到了院门外,正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去解劝自家姑娘,不想却又被邢岫烟叫住了。
“这些钱姐姐先收着。”
就见邢岫烟摸出个荷包来,塞到紫鹃手里悄声道:“老太太如今也在病中,有什么到不到的地方,也不好总去麻烦她老人家。”
“这……”
紫鹃有心拒绝,可邢岫烟着实说的在理,瞧今儿这冰火两重天的区别,就知道阖府上下的心思,都在贾母和宝玉身上,自家这边儿只怕未必能照顾周全。
而这时候总不好因为些许小事,就闹到正在养病的老太太面前。
于是略一犹豫,她收了荷包郑重施礼:“姑娘也不是外人,我这里先替我们姑娘谢过您了。”
邢岫烟这才告辞而去,与尚需守孝的玉钏各奔东西。
却说紫鹃回到屋里,见林黛玉正愣愣的望着窗幔发呆,忍不住上前道:“姑娘,玉钏那些话也未必就是真的——您想想,宝二爷这些年何曾轻慢……”
“是不是真的,等我日后问过他就知道了。”
林黛玉打断了她的话,古井无波的语气里却透着言不由衷。
且不说昨儿宝玉言谈举止就有些不对,玉钏作为妹妹,又怎会拿横死姐姐的清白玩笑?!
再加上邢岫烟方才也已经告知了,王夫人意欲做媒的前后始末,故此她心中实已信了九成九。
而紫鹃被截住话茬之后,也不知该再说些什么了。
理智上,她也觉得玉钏说的那些事情,的确像是宝二爷能干出来的:但出于某种小心思,她又本能的排斥宝二爷会为了薛姑娘,而移情别恋的可能性。
于是主仆两个一个心如死灰,一个心乱如麻,竟就在屋里对坐发起呆来。
…………
邢岫烟回到焦家之后,原本想要向焦顺当面禀报黛玉的情况,顺带再委婉劝说一二,免得玉钏过度刺激到林妹妹。
谁知正在休沐的焦顺却不在家中,听司棋说是去别苑里闲逛解闷了。
当然了,这闲逛解闷是假,暗中私会平儿是真。
这回依旧是平儿主动邀约,毕竟前两日王熙凤从假山上下来之后,情绪态度明显不怎么对劲儿,偏又咬死了不肯透露半句。
吸取了上回的教训,焦顺这次上到山顶,先认准了是平儿之后,才没皮没脸的贴了上去。
二人这阵子正恋***热,故此平儿嘴上推脱几句,也就由着他搜山赶海的胡闹,情到浓处,又半推半就一先一后的钻了山洞。
两刻钟后,焦顺堪堪停了疾风骤雨,拥着她嘘嘘带喘的时候,这才终于提起了正事儿。
“你也不说清楚些。”
焦顺恶人先告状道:“我到了那山上只当是你,险些把她抱个满怀,又怕她疑心到你头上,只好将错就错装成是图谋不轨,生生得罪了她。”
“那凤辣子当面还给我抛媚眼,转头就下起了绊子,错非我也有些手段,如今只怕就要步那贾瑞的后尘了。”
“原来如此。”
平儿这才恍然大悟,边用焦顺早就备下的毛巾擦拭小腹上的污浊,边道:“她却不曾对我提起这事儿,多半是担心我走漏风声。”
随即手上稍停,发愁道:“这可如何是好?她那些手段你是知道的,最是睚眦必报心狠手辣的一个人,偏她对我又有了提防……”
焦顺在她肩头亲了一下,嘿笑道:“姐姐不用刻意打探,我另有法子治她,你只小心别被她胡乱迁怒了就好。”
怕平儿不信,便把贾蓉受王熙凤唆使,却主动将她出卖给自己的事情说了。
又得意道:“我这一年多可不只是官场得意,在这东西两府里也多有经营呢。”
平儿听说他已经悄默声的,坏了王熙凤的谋算,心下这才稍安,重又恢复了擦拭的动作,半含酸的道:“上回你就认错人,这回又认错了人,也不知是真认错了,还是假认错了!”
这话可不好接。
焦顺嘿嘿一笑,打岔道:“说起来,我原本还想让你和大奶奶‘姐妹"相认,不想她近来倒一味躲着我,前后都有月余未曾见过了。”
“呸,什么姐妹相认,亏你好意思说!”
平儿嗔怪的在他腿上捶了一记,又正色道:“大奶奶是个谨小慎微的,为了儿子恨不能把贞节牌坊背在身上,便一时不查失身于你,又怎会一错到底?”
说着,倒有些失落起来:“也就是我这样不检点的,才会着了你的魔。”
“好姐姐,你这是弃暗投明……嘶!”
焦顺还想插科打诨,结果又被她在大腿上掐了一把,直疼的倒吸凉气。
平儿掐完之后,又往他怀里缩了缩,幽幽道:“她既要脱身,你以后就不要再去纠缠了,只当是没有这事儿好不好?”
“这话说的,你当我是什么人了?”
焦顺身子一挺,大义凛然的道:“她既然有意断绝往来,我难道还会死缠烂打不成?”
这话倒是出自真心。
毕竟那样的榨汁机,就算是威猛如他焦某人,也有些难以招架。
二人在洞中又温存了一会儿,这才分头回了各自家中。
焦顺如何听邢岫烟回禀,又如何身体力行的帮她坚定信念,且不细表。
日沉星起月高悬。
眼见到了三更时分,各处都已是寂静无声,贾宝玉院里自然也不例外,只是因为宝玉尚在病中,守夜的丫鬟从一个增加到了三个罢了。
“林妹妹、林妹妹!”
突然之间,正在沉睡的贾宝玉一骨碌爬起来,嘴里大呼小叫着跳下了床,赤着脚就往外跑。
等袭人几个反应过来,他已然夺门而出。
袭人秋纹麝月也顾不上穿衣服,忙都连喊带叫的冲了出去。
万幸,宝玉跑到院子里就硌疼了脚,失足跌坐在地,一脸茫然的望着周遭,显然还没能从梦里彻底清醒过来。
“快把衣服和鞋子给二爷拿来。”
袭人吩咐秋纹一声,和麝月上前一左一右的扶起宝玉,连声道:“二爷这是怎么了,三更半夜光着脚就往外跑,这病还没好……”
“林妹妹!”
宝玉却突然反手攥住了她的腕子,激动道:“林妹妹出事了!”
袭人一惊,恰好秋纹送了衣服鞋袜过来,她便接过来胡乱给宝玉披挂好,同时敷衍道:“二爷又说胡话,林姑娘好着呢,你怎么就说她出事了?”
“这……”
宝玉也有些发蒙,刚才他好像是做了个和林妹妹有关的梦,但这时候却记不得具体的内容了。
他心不在焉的随着袭人回了屋里,眼见就要重新趟到床上,却忽又一跳三尺高,激动道:“不对!林妹妹要是好好的,今儿怎么没来瞧我?!她昨儿足足守了我一整天呢,今儿……”
“还说呢。”
不等他把话说完,麝月在一旁数落道:“老太太因为担心你,也跟着犯了痰症,老太太平时最疼林姑娘了,林姑娘自要先守着她老人家进孝。”
“这……”
这个理由倒也说的过去,但贾宝玉却总觉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犹豫再三还是起身道:“不行,我得过去瞧瞧!”
“我的好二爷!”
袭人忙把他拉回了床边,板着脸道:“这深更半夜的,林姑娘早睡下了,二爷兴师动众的找过去,再吓她个好歹。”
见宝玉已然不肯就范,她干脆使出了杀手锏:“二爷难道忘了金钏的事情不成?若不是二爷听风就是雨的胡闹,她又怎会生生丢了性命?!”
宝玉登时僵在当场,半晌跌坐回床上,讷讷道:“我听姐姐的就是了。”
随后又补了句:“明儿一早,我再去瞧林妹妹!”
他如今已经退了烧,论起来反是三人当中病情最轻的,何况看着架势也不可能再妥协了。
袭人没奈何,也只得先答应了下来,哄着宝玉重新睡下之后,又暗中使人报给了王夫人知道。
因林黛玉一贯体弱,王夫人倒没想到,她是因为得知真相才病倒的,只是听说儿子闹着要见林妹妹,心下就不由的犯起了迷糊。
这宝贝疙瘩先是为了宝钗大闹一场,如今又一门心思惦记黛玉,到底是属意哪个?
倒是贾政一语道破了宝玉的心思:“这孽障自小在脂粉阵里打滚,怕是巴不得都留在身边才好!”
不过贾政并不关心儿子的真爱到底是谁,反而顺势提起了焦顺的事情:“焦顺和宝丫头那事儿,你当真又改了主意?先前大哥大嫂就曾以二丫头的名头哄骗畅卿,如今你又要食言而肥,他心下还不知会怎么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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