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如此多骄 第231节
届时少了皇帝遮拦,只怕……
但焦顺面上丝毫不显慌张,反冷笑道:“什么旧事新事的,不过是因为陛下一心超拔匠人,动了这些酸丁的好处罢了!这也亏得是本朝仁厚,要生在厂卫横行的大明,只怕他们抄家灭门就在当日!”
顿了顿,又吩咐道:“你领芸哥儿去各处巡视一番,让他们都检点些——别人风言风语我不管,司务厅里却容不得这般妄言!”
刘长有领命去了。
焦顺却无心再翻什么旧日公文,随手抛在一旁,将身子靠在椅背上怔怔出神。
“大人、大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有人大呼小叫的闯了进来,反手指着外面道:“苏侍郎突然起意要巡视左安门蒙学,如今已经在衙门口摆好了依仗,只等着您前去汇合!”
焦顺一愣,随即霍然起身,急往外奔。
后面栓柱忙取了雨具追上前,踮着脚把斗笠往焦顺头上扣。
焦顺劈手夺过,又匆匆将蓑衣围好,见栓柱不曾携带自身的雨具,便留他在衙门里候着,自去寻了车夫转出角门,与苏侍郎的队伍汇合。
等到了衙门口,焦顺原本想上前与苏侍郎搭话,不想却被随行的吏员挡了假,只催促立刻启程上路,除此勿要多言。
离开司务厅时,焦顺就已经隐隐猜到了什么,如今见了苏侍郎不同以往的态度,心下更是明镜仿佛——这必是因为自己与军械司夺权引起的!
倒不是说苏侍郎偏向军械司。
苏侍郎素来注重实务勇于任事,却最烦这些窝里反的内斗,看重焦顺,也是觉得他实心任事,可如今焦顺成功上位之后,就放着正经的新政不去理会,日日与军械司争执不休,自然便犯了苏侍郎的忌讳。
这节前不打招呼,突然要去视察左安门蒙学,又摆出这般态度,显然是想敲打敲打焦顺。
但焦顺却并不慌张,反而暗暗松了口气。
别处还不好说,这左安门蒙学却被他视作根本,即便是忙着与军械司斗法,也不曾忽视蒙学里的风吹草动。
故此苏侍郎选择左安门蒙学当突破口,反倒是正中了焦顺的下怀。
路上无话。
车队赶到左安门蒙学,苏侍郎也不让人通禀迎接,自顾自下了车,等焦顺过来汇齐之后,便冷着脸微微一扬下巴:“前面带路。”
焦顺见状,也不多话,只默默在前引路。
因蒙学里也要放假过节,又搭上恰逢秋雨绵绵,各处师生都是人心浮动,那山长更是压根就没来学校。
故此这沿着教舍一路行来,倒听了不少放纵笑闹,撞见几个追逐打闹的顽童。
反倒是临近工读生们的教室,静悄悄的全无声息。
但这并不是说,工读生就比蒙学童子更遵守课堂纪,事实上焦顺领着苏侍郎到了那教室里,就见里面空荡荡,压根没有半个人影。
这一来,苏侍郎脸上便有些阴沉,随行的吏员更有几个露出幸灾乐祸之色。
但焦顺却并不慌张,坦然对苏侍郎道:“这工读生不比寻常学子,有些课业在教室里多有不便,故此下官专门差人又整理了几间实验室,兴许是在那里教学也说不定。”
苏侍郎横了他一眼,简短的吐出两个字:“引路。”
焦顺便又引着他转到了后面一处屋舍前。
就见门前上书‘格物致知"四个大字,屋内也不见桌椅板凳文房四宝,只当中有一圆形的小高台,上面摆着台不知用处的机器,里外拆的散乱零碎,露出锈迹斑斑的内部结构。
此时十几个工读生正聚在高台四周,围观一名匠师打磨零件。
这匠师身上尽是污渍,两手穿花蝴蝶似的反复演示,嘴里却是惜墨如金,偶尔开口也是笨嘴拙舌不得要领。
苏侍郎隔门窥视了半晌,直到屋里有人发现这群官老爷,诚惶诚恐的迎出来时,他这才向焦顺提出了疑问:“传授技艺,自然以实物演示为佳,然这些塾……这些匠师既是要授业解惑,总该选些口舌便给的才是。”
焦顺无奈道:“大人有所不知,工匠里手艺好又擅言辞的,几乎全都是各工坊的头面管事,纵然年老体弱,也多半已经攒够了家底,如何肯来做什么匠师?”
“倒也不是没有例外的,但……”
焦顺说着,苦笑摇头:“先前就有个匠师仗着口舌便给,从不肯用实物演示,只把朝廷发的助学金全都纳入囊中,结果头一次考评就得了末位。”
“其实他教的也不算太差,中上水平总还是有的,但工读生们恼他贪婪吝啬,隐去名姓暗中投票时,还是大多给了差评。”
“结果他被唬的失了方寸,竟拿出教学补助贿赂相熟的学生,结果又被人揭发出来,还不等第二次考评就丢了差事。”
“不过下官也已经盘算好了,只等这头一批工读生肄业,就从里面选些口舌便给技艺精熟的做匠师、助教。”
苏侍郎早知道焦顺搞出的这一套末尾淘汰制,原本觉得有违尊师重道之礼,但又想着工读生和匠师毕竟不是正经士人学子,也就没有多做置评。
如今听说已有匠师因此丢了差事,苏侍郎一时倒起了兴致,先向焦顺追问了其中细节,又寻了几个匠师、工读生旁敲侧击,打探他们对此事的看法,以及后续的影响。
问完之后,他沉默了许久,这才摇头叹道:“可惜、可惜。”
他虽看出了这末尾淘汰制的好处,但碍于各方掣肘,却无法将其推广开来,故此只能感叹。
焦顺大致猜出他心下所想,却也并没有点破的意思。
此后他又领着苏侍郎,在工读生的陈列室、宿舍等处巡视了一遍,最后更在苏侍郎的要求下,在食堂里与工读生们共用了午餐。
这领导不搞特殊化自然为了体现亲民的态度,可问题是焦顺以前来的时候,总会带上匠师们和十来个表现出挑的工读生,去附近酒楼胡吃海塞一通。
众人眼见这回又来了大领导,还以为席面肯定要升上一两个档次呢。
结果……
就这?
虽然不敢明着表现出来,但不少人都大失所望。
但苏侍郎亲民归亲民,注意力却不曾放在这些人身上,将饭菜挨个品尝了一遍,微微颔首,随即放下了筷子,正色道:“那实验室、陈列室布置的都极好,也难为你短短数月间,从无到有的整治出这般气象,不错、不错……”
顿了顿,又道:“等过完中秋,联合研制火枪的事情,也抓紧了办吧。”
焦顺闻言登时大喜,这话虽说的不甚清楚,但却是隐有要支持自己主导项目的意思。
而有了苏侍郎的首肯,这事也就再无波折了!
第244章 前奏【上】
【鼓捣了半天八月发现八月十四还得再写写……】
临近中午。
三间倒座小厅内。
刚处置完家务的王熙凤,自软塌上起身来回踱了几圈,略略舒活了筋骨,便又向一旁侍立的平儿问道:“太太那边儿可曾有什么动静?”
谁知平儿竟全无反应,依旧垂首站在床前,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平儿、平儿?!”
直到凤姐儿又提高音量叫了两声,平儿这才晃过神来,忙陪笑道:“奶奶有什么吩咐?”
王熙凤狐疑的打量着她,道:“你最近是怎么了,一天天的丢了魂儿似的?”
还能是为了什么?
自然是因为明天晚上的洞中之约。
但这事儿肯定不能明说,于是平儿略有些慌乱的遮掩道:“这先是老太太过寿,紧接着又到了八月节,我跟着奶奶里里外外忙的狠了,一时有些精神不济罢了。”
“当真?”
王熙凤依旧不曾释疑,蹙眉道:“你该不会又帮着二爷,瞒了我什么吧?”
“奶奶这可真是冤死我了!”
见她想岔了,平儿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忙不迭叫屈道:“二爷跟咱们闹别扭,又不是近来才有的事儿,偏怎么就能怪到了我头上?何况二爷是在外面耍,便有什么也传不到我耳朵里,更别说是帮他瞒着您了!”
都说钱是英雄胆。
贾琏虽远称不上英雄,但自打得了监修别院的肥缺,这胆气却也是一日胜似一日。
又因多姑娘的事情,不敢再吃窝边草了,便时常借着工程的名头,在外面花天酒地夜不归宿。
这一来王熙凤就有些难办了。
家里的事情她有百般手段,外面却是鞭长莫及——可总不能硬拦着贾琏不让他出门交际吧?
尤其元春晋封贵妃之后,各处世交新朋时常登门邀约,于情于理也没有全部拒绝的道理。
寻常女子遇到这等事情,还能向公婆哭诉一番。
但贾赦和邢氏……
只怕不添乱就是好的!
至于贾母那边儿,说得轻了,老太太只会和稀泥;说的重了,又怕严查起来,会牵连出夫妻二人贪墨工程款的事儿。
这左右为难之下,王熙凤心下自是窝了一肚子的火,看什么都觉得不顺眼。
方才疑心平儿捣鬼,不过就是迁怒罢了。
经平儿这一分辩,再想到贾琏夜不归宿对平儿也没半点好处,王熙凤也便揭过这茬不提,重又问道:“太太那边儿可有什么动静?”
“上午我听说宝玉的病情有所反复,太太多半是去了……”
“我是问咱们太太!”
平儿这才明白,她说的是大太太邢夫人,于是仔细回想了一番,禀报道:“应该是在家吧?自打老爷被关进佛堂里,太太也就极少出门,只隔三佛堂里探视一番。”
“隔三”
王熙凤只听说邢氏会去佛堂里探视贾赦,却不知道频率竟这么低,闻言不由诧异道:“这倒奇了,她竟没有日日登门探望?”
平儿想到大太太一贯的行事作风,心下也有些纳闷,遂提议道:“那边儿是林之孝家的照管,要不找了她来……”
王熙凤微微颔首,平儿遂差小丫头去二门鹿顶内传话。
不多时,林之孝的妻子刘氏就匆匆赶了过来,进门先大礼参拜口称干娘,那喜庆亲热的架势,直惹得王熙凤咯咯娇笑不已。
等刘氏起身,平儿就在一旁问道:“听说佛堂那边儿是姐姐照管?可是老太太有什么吩咐,怎得太太竟也不能时常探视?”
“这……”
刘氏略一迟疑,想到自己也有求于凤姐儿,于是便也没有隐瞒:“老太太虽规定了时辰,却没说不让天天探视,至于大太太没有时常探视——听说大老爷每回见面就逼着太太筹钱还债,约莫是筹不够银子,不好去见大老爷吧。”
“又欠了债?”
王熙凤眉头一皱,暗道这夫妻两个当真是不消停,随即又纳闷道:“我和二爷怎么没听说过这事儿?”
上回欠了债,贾赦可是头一个就找上了贾琏,上演了父慈子孝的戏码。
“好像是大老爷怕惊动了老太太,来个罪上加罪,特意吩咐不要惊动家里。”
“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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