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子 第825节
朱祁镇首先要解决的而今要面对的财政危机。
能喂饱天下之间,一百多万军队与近一百多万官僚,才是朱祁镇首先要做的事情。
只有喂饱了这些人之后,才能做其他的事情。
比如清理地方。
这就为什么韩雍选择大宗货物专卖,将大宗货物专卖之后,针对每一项大宗货物制定一个专门的税率,而且用引税制度,确保大宗货物只缴纳一次赋税就可以了。
对于,很多小批量货物可以逃税。
但是对于大批量运输的货物,根本不能逃税。
或者说逃税的成本,未必比得上交税的成本。
而且从源头征收,尽可能将所有大宗货物都纳入税基之中吧,对于那些零零散散的货物,就不用花费太多的精力了。
毕竟这也是需要行政成本的。
这些大宗货物专卖之中,盐铁茶马这四项,是最容易达成的。
毕竟这本来都是在朝廷官制之中,甚至可以说,管制程度要比所谓的专卖要强大的多了。
王恕在苏州调查之后,在所有大宗货物之中,他选择的突破口,就是棉布与丝绸。
因为这也是江南最大宗的货物。
所谓,江南衣被天下,并不是假的。
而且这两样征税的时候,最容易征税的就是棉布。
无他,丝绸的种类其实有很多种的。
什么绢、纱、绮、绫、罗、锦、缎、缂丝,等等。
而且有很多丝绸都是高等货色,就好是蜀锦一样,很多时候,一寸蜀锦一寸金之说,这说明了蜀锦的珍贵,但是江苏所产的丝绸,有很多是不下于蜀锦。
但是这样的珍品反而不容易征税。
因为货物量不大,很容易逃税。
只有中低等的丝绸,还有棉布才是最佳的征税对象。
王恕从各地海关与钞关的征税资料与各地其他少府,锦衣卫,东厂的各种资料之中汇总之后,最少王恕可以查看的棉布数量在于一亿匹上下。
这还是大明官府对各种棉布不完全的统计,如果从源头来算,这个数量还要翻上一倍不止。
而棉布每匹的价格,因为质量不同,在于三钱与五钱之中徘徊。
也唯有这么大的市场,才能让棉布产业之中,有徐家这样的大富豪迅速的崛起。
王恕即便粗粗估算,哪怕每一百匹棉布加银一两。
这也是一百万两了。
如果真做到毫无遗漏的征税,单单这一项,最少能为大明增加三百万两的赋税。
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数字。
诚然,而今的产业局面之中,棉布是大明最大的产业之一,关系到山东,江苏,浙江上下游好些地方。
但是并不说,其他各部产业就比不过棉布产业。
从这个角度估算,如果能够做到十几种大宗货物专卖的话,大明最少可以增收一千多万两银子。
而且棉布生产是比丝绸更加集中话的。
江苏虽然产棉花,但是大明最大的棉花产地,还是在山东。山东棉花大量南运,这种生产资料更多控制在很多工厂主上,而丝绸很多是小农生产,当地的蚕茧,从养蚕到丝绸,一条龙一个女的都走了。
总不能让吏员深入每家每户去征收一点点赋税,根本是得不偿失的。
而各种纺织厂却是跑不了和尚跑不了庙。一抓一个准。一家征收的税银就不少,如此也大大减少了行政成本。
如此一来,再加上之前的盐税海关税等等,大明商业税收就能远远的超过了农业税收了。
王恕理清思绪之后,就召来陈钺,将这一个想法说了出来。说道:“首辅要求大宗货物专卖,但是此事不可轻动,我在江南这么多天,决定以棉布专卖为试点。进可攻退也可守,刚刚开始,也不征收太多赋税,就以太祖之制三十税一吧。”
“陈大人,以为如何?”
陈钺自然不愿意与王恕唱对台戏,但是有些事情,他也必须提前与王恕说清楚了。他沉吟片刻,说道:“大人,其实各地织机并非不收税,地方上已经按织机征税,每一张织机每年数钱不等,看形制而定,如此一年可得银数十万两,乃丰江苏府库。”
“必须欲加税棉布,此事不得不考虑。”
王恕皱眉。
这就是地方大员在很多事情上的权变之权。
纵然王恕久任地方,之前才从湖广巡抚上迁过来,但是湖广与江苏虽然都一省,内部的情况就不一样了。
有些湖广有的税种,江苏是没有的。
有些江苏没有的税种,湖广是没有的。
而今也知道为什么陈钺能提出开辟江北棉田,甚至不用朝廷拨款的原因所在了。
江苏实在是富。
王恕沉吟片刻,说道:“无妨,只要他们纳引之后,从此过各地钞关,就不用纳税,这也是一大好处。”
陈钺听了,也只能说道:“大人所言极是。”
第十九章 陈钺之心
第十九章陈钺之心
陈钺其实很明白。
大部分棉布都是不交税的。
首先,大明官员士绅过钞关是不纳税的,很多人都夹带的货物过钞关。
之前于谦清理过钞关。
可以说,大明钞关也好,海关也好。
从来是一清理,赋税数额就爆炸般的增长,但是如果不去管他,就会维持在一个固定的数字,一般不会变动。
但是一般人都知道。
经济发展自有规律。
怎么可能让赋税固定到一个数字之上。
这根本就是赋税被大规模贪污。
朱祁镇虽然屡屡让御史督察,但是又怎么样?不过是每年查处几个贪污犯而已,但是这种情况,并没有有什么改变。
有时候也让朱祁镇感觉,是不是自己想错了?
这一次从赋税源头征收,会让很多人不习惯。
而且很多生产棉布的工厂主,其实就是士大夫推出来的白手套,或者自己家族的旁支。
但是陈钺很清楚,他是怎么步步高升,固然有贵人相助,但是最大的原因,就是他在变法之上,冲锋在前。从不退缩。
至于这个新法,会有什么样的结果,这才不是陈钺所在意的。
他所在意的,就是让北京那位陛下,看出自己的能力。
王恕听了陈钺的话,说道:“好,而今暂且不动,你先放出风声出去吧。”
王恕对陈钺个人的品质,不是太喜欢,但是他在苏州这一段事情,却发现陈钺的能力还是有的。
王恕很难绕过陈钺推动专卖法。
如果王恕想绕过陈钺,就要想办法将陈钺调走,如果按这办法来做。他在人事上布局,就需要好长的时间。
但是王恕等不及。
他是陕西人。
而今陕西大灾,国库空虚。
虽然王恕也知道,等他将棉布专卖的赋税,征收上去,也不会用在陕西。
但是他心中仍旧有一种只争朝夕的感觉。
所以,他喜欢不喜欢陈钺,都不妨碍他捏着鼻子与陈钺合作。
陈钺自然积极的将王恕的想法给放出去了。
顿时一石击起千层浪。
让很多士大夫与布坊主都惊动了。
在松江的徐申春也坐不住了。立即去了苏州。
他这样重量级的人物一到苏州,顿时被很多人给邀请过去了。
这都是苏州商界有头有脸的人物。
当然了,苏州商界有头有脸的人物,未必是苏州最顶尖的人物。苏州最顶尖的人物,乃是苏州出身的进士,士大夫。
不过,这些人都爱惜颜面都不会出现在这里。
毕竟而今大明的经商的气氛,还不如晚明那样开放,更多士大夫家族都在暗中经营,但是也给自己套上一个白手套。
“徐公,你乃是商界翘楚,而今这一件事情,你要为大家出头。”一个老者说道。
“是啊,是徐公,这些年来我们给陈巡抚孝敬了多少银子,而今他不能不管。这事情决计是不行的。”
“徐公,不是我们不舍得银子,但是你也知道而今天下,今日纳一分税,今后就有百倍的赋税由此而生,这生意实在是没有办法做下去了。”
徐春申一来,立即被不知道多少话语给淹没了。
徐春申只能说道:“诸位听我说,诸位听我说。”
他连续说了好几声,这才将嘈杂的声音给压了下去。
徐春申深吸几口气说道:“首先,今后不要说任何与陈巡抚有关的事情,刚刚说的我没有听见。但是今后再有人说一句,我徐某人就不认识他。”
他太清楚了陈钺了。
陈钺可不是一个善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