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子 第797节
之前李秉的名声很不错。
毕竟在大多数官员看来,这个吏员法,其实是一个让他们不舒服的东西。官僚天然的厌恶变化。最后世界一直处于他们熟悉的规则之中。
所以,他们要么公开表示支持,要么私下表示支持,要么暗中表示同情,这就是为什么刘定之也要斟酌一二的原因。
毕竟,一个人的意见无足轻重,但是这么多人的意见,就必须被重视了。
而今朱祁镇严厉的处置,让他们为了自己的前途着想,毕竟推进吏改。毕竟什么大明的财政,什么未来,对大多少官员来说,就好像是天边的东西一般。
看不见也摸不着,唯有前途是能看见能摸到的。
但这并不是他们情愿的,引发这一切的矛盾的事情,就是他们发泄情绪的地方,也就是李秉了。
在这一次京察之中,皇帝会保的他。但是在京察之后,李秉就会被无数弹劾给淹没,这个时候,皇帝才不会管他死活的。
对他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在京察之后请辞。
至于为什么不现在请辞,是因为他知道,皇帝是不会批准的。
第二件事情,就是吏员法的推行,是不可避免了。
沉默的大多数,是不会发声的,却是以脚投票的。
虽然胥吏的废除,让很多人不舒服,但是如果这种不舒服与保住官位相比,还是可以忍受的。
只是,李秉心中充满了不甘心。
很多持身很正的大臣,并非没有贪念,而是他们的贪念不在普通的财物之上,而是在名声,事业,权位之上。
李秉也是如此。
他不甘心,放弃这一切。
吏部天官,可是内阁大学士之下第一人啊。他奋斗一辈子,到了这个地步,灰溜溜的回去吗?
他如何甘心。
“对。”李秉心中暗道:“而今我还有一条路。”
这一条路是什么,自然是改弦易辙,投奔皇帝麾下。
只是如此一来士林之中名声不太好,但是他想来想去,终究是不肯舍弃权位。他几乎一夜未眠,这才下定了决心。
只是光下定决心还不够,他需要投名状。
单单在这次京察之中帮助皇帝清理朝廷,还不够,因为这一件事情皇帝已经安排人坐了,他这个主持京察的人,不过是一个背锅的。
他思来想去,终于想明白什么是投名状,那就是皇帝之前提过的管理吏员的法度。这一件事情需要丰富吏部经验的人来做。
他就是。
第一百六十九章 飞蝗
第一百六十九章 飞蝗李秉的内心转化之后。而这一场京察的严苛程度,更加提高,从一开始,就干掉一个国子监祭酒,与吏部侍郎,这两个职位,固然比不上六部尚书,与内阁阁老那么显贵,但在百官之中,也算是中坚的。但是这仅仅是开始。这一场风暴,又在扫清各部之后,直接向翰林院冲了过来。翰林院掌院彭时,也首当其在。不过,这一场风波还在体制内部。另一场风暴已经在山东酝酿了。山东,济南府。黄河大堤。于谦修建的黄河大堤,就好像是两道城墙一般,耸立在黄河两岸,只是而今它的敌人,并没有出现。本来滔滔不绝的黄河水,只剩下盈盈一线,退却的黄河水流下了宽得十几里的黄河滩。虽然黄河断流,是不大可能。却已经被分成数道河流,在黄河堤坝之中,分分合合,似乎将黄河河道分割出一个个小岛。看似平静的河道之中,细细看土壤下面,却有一个个卵都在动弹,一个个蝗虫的幼虫,从土壤下面冒了出来,一只一只,对土地之上自有的空气,不住的振翅。在农历三月之后,这些蝗虫开始大片大片的聚集在一起如果说在之前,当地的政府还带着百姓,扑杀蝗虫的幼虫,但是而今这个形式彻底转变了。分散的蝗虫是怕人的,但是在聚集一起之后,这些蝗虫是一怕人的。干旱的天气,给了它们最佳的繁衍时期。大片片的蝗虫,从各出飞出来,从山东,河北,乃至辽东,陕西。一时间,整个北方中国都传递着一个声音。就是无数飞蝗振翅的声音。还有飞蝗啃食植被的声音,沙沙,沙沙,就好像下雪一般,但是在这样的雪下,不管是庄稼还是树木,都不能留下一丝生机。这是除却朱祁镇亲政之后,那一场的大蝗灾之后,朱祁镇遇见的最大的一场蝗灾。甚至这一次连河北都不能幸免。河北地区大修水利之中,那种河道滩涂大量减少,有利于蝗虫繁衍的自然环境,被破坏,有力的遏制的蝗灾的发生。即便是有蝗灾。也大多数是,山东,河南飞过来的蝗虫。一般出现在南部各县,保定,顺天府都是少。无他。朱祁镇对河北的重视超过其他身份,而对顺天府,也就是北京的重视,更是胜过了河北其他府县。所以,在河北水利各项共工程之中,对顺天府附近的水系治理,要比其他各地的水系治理更加看重。并不是说,在河北水利修建成功之后,就没有蝗灾了,只是大多不会发生在北京附近。而今,这样也不行了。原因很简单。这一次大旱,连于谦修建的水利体系也有些支持不住了。三个湖都有大量的萎缩,露出了不少土地。当然了。这不仅仅是水利工程的问题。也要明白地质演化。总体上来说,河北这一块土地,不过是下面地壳也好,还是土地泥沙淤积也好,都说明了一个事实,那就是河北的土地,正在缓慢的变高。这种情况,也让河北的湖泊,湿地等地貌,一点点变少,再加上人类活动的影响,这是一种必然。于谦修建的水利工程,在当时固然是一个伟大的壮举。但是一个水利工程,能保证二十多年不出问题,已经相当不错了。不是那一个水利工程都是都江堰的。这一次,河北很多地方,如保定,河间,都有蝗灾,与其他地方的蝗灾,夹杂在一起。连紫禁城之中,也多出了不少蝗虫。不得不派出大小太监宫女去捕捉,驱逐。就在这些太监,宫女奋力将这些侵入紫禁城的小东西给赶出去的时候,就在数墙之隔之中。朱祁镇召开了御前会议,商议如何面对如此严重的局面。刘定之咳嗽一声,说道:“陛下,而今局面,京察--------”朱祁镇微微沉默,随即斩钉截铁的说道:“从已经审查过的衙门抽调人手,或者干脆招募吏员,这一件事情是不能半途而废。”朱祁镇自然知道,京察这一件事情的压力有多大。朱祁镇开头弄下来国子监祭酒,吏部侍郎,官场之中,有很多人人自危。又遇见了而今的局面,很多人借助天人感应的说法,劝朱祁镇改弦易辙。朱祁镇怎么可能让步。朱祁镇其实也知道,而今大明内忧外患,说起来,是最好朝廷上下精诚团结,才好渡过难关的。但是朱祁镇更知道。最佳的情况,一般情况之下,都不会发生的。朱祁镇这一次让步了,很多事情都前功尽弃了。所以,朱祁镇倔强也好,顽固也好,反正在推行变法这一件事情上,他不允许有丝毫动摇,纵然因为他而今所做所为,从而不能让大明朝廷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在赈灾,救灾之中,从而令更多的人死去。朱祁镇也顾不得了。只是朱祁镇心中也是有不忍之心,微微一顿,说道:“先京察吧,至于外察,就等等在说吧。”朱祁镇很明白,京城之中即便乱一点,他还是可以忍受的,因为真正赈灾的第一线从来不是在京城的这些京官。而是外面的地方州县官。真正做事的人是他们。外察是万万不可能立即做的。刘定之微微松了一口气,说道:“陛下英明。”朱祁镇说道:“赈灾准备的怎么样了?”刘定之说道:“臣已经与户部侍郎谈过了,这一次朝廷可以抽出一千万石救灾,分别从各个仓库运出,也不用全面依赖京仓。”朱祁镇深吸一口气,心中暗道:“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很多时候,坏消息要么不来,要么一来就是好多一起来,让朱祁镇应接不暇。手忙脚乱。所有情况,只有更坏没有最坏。朱祁镇此刻就要感谢,朱祁镇建立的仓库体系了。还没有为推行一条鞭法做出贡献,反而为救灾做出了贡献,毕竟地方的仓库体系,也就是洪武时代的预备仓体系早就不在了。很多电视剧之中,遇见灾荒的时候,官员不请旨开仓放粮,但有时候也要有仓库与粮食才行的。“这一次受灾的省份,最严重的是河北,河南,山东,山西,陕西稍稍好一点。”“臣已经下令驰道暂时为户部所接管,全部运输粮草。”“请陛下放心,这一次定然会让百姓安然无恙的。”朱祁镇说道:“内阁的人选是?”具体章程,朱祁镇从来不怎么过问的,倒不是朱祁镇怎么相信内阁,只是,赈灾具体事务,很多大臣都比朱祁镇清楚太多了。比如韩雍,他就是以赈灾起家的。是行家里手。朱祁镇也就不过问了,但是具体是那些人还是要问一下的。刘定之说道:“河北巡抚马文升,本就因为治行第一,只是资历太浅,要转任陕西巡抚。而今让他留任,主理赈灾事务。”朱祁镇点点头,觉得可以。马文升这个人,在朝中的关系并不是太强的。如果真要说的话,他是李贤的乡党,也算是李贤任中选拔上来的人。不过,被朱祁镇注意到却不是因为李贤。毕竟李贤已经不在了。很多政治生物,一离开了政治的决斗场,身体立即就不行了,朱祁镇也不知道李贤是不是这样的人。但是李贤才六十出头,辞官之后,不过两年身体就不行了。人走尚且茶凉,更何况人都不在了?
第一百七十章 家底一空
第一百七十章 家底一空马文升是借不到李贤的力。马文升被朱祁镇发现,并看中,就是他在推行吏改法的进展,天津的胥吏改吏员是做得最好的。可以说井井有条。而传立了很多法度。从他派出的人手,在李东阳那边做的也很好。自然被朱祁镇看在眼里了。所以,他微微给刘定之暗示一下,刘定之就立即会意,马文升进入朝廷重点培养名单,就好像朱祁镇当初对韩雍一般。如果不出什么大意外,马文升会在内阁之中坐一把交椅,只是坐那一把交椅,又能坐多长时间,就要看他自己了。刘定之说道:“派王宇去山东,他原本做过山东巡抚,而且山东是情况最严重地方。”朱祁镇也知道王宇这个老臣了,正统四年进士,而且是少年进士,而今还不到五十岁。比起朱祁镇也不大几岁。从山东巡抚升上来的,在中枢转任好几个位置,而今在刑部之中做侍郎。也算是刑部之中的山头,刚正不阿与徐有贞很不对付。这个人选倒是不错,只是朱祁镇却品出了几分,徐有贞将自己的眼中钉给踢出去的感情。毕竟对付某些政敌,实在对付不了,最好的办法,就是想办法将他调走。朱祁镇点点头。也算认可了。毕竟王宇对于山东,人地两熟,他是从山东府县之中升上来,一直到了巡抚才到了中枢。虽然而今已经离开山东好几年了。但是有些关系并不是那么容易断掉的。这是去赈灾,而不是去查账。用熟人,比用生人好一点。“派往河南的是原杰。”刘定之说道。正统十年进士,山西人,也是历任地方,才从地方上升上来的。朱祁镇对他并不是太熟悉的,但是内阁的人选,他没有什么大毛病,也不会否决的,只是心中在这个人名之上画了一个圈。存而不论,以观后效。“去山西的乃是叶盛。”刘定之说道。朱祁镇听到了叶盛这个名字。目光忽然看了一眼韩雍,原因无他,叶盛是韩雍的人。算起来是韩雍的旧部。江苏人。之前几个大臣都是北人,而今有一个南人也算是平衡。而且韩雍对赈灾事务比较熟悉,他既然敢让叶盛去,应该出不了什么大问题。毕竟在很多的时候,赈灾最大的问题,是粮食不到位,朱祁镇已经倾国之力运输粮食了,只要有足够的粮食,对于这些人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朱祁镇说道:“那就这样定下来吧。”刘定之说道:“陛下,只是朝廷已经下令四省免税一年,估计今年一年赋税不过二千多万石,这仅仅够维持而已,而各大仓库都已经空了。”“太仓银库,也快要见底了。”“臣无能。不能解君父之患,请陛下降罪。”刘定之说完,就摘下了乌纱帽,露出的花白的头发,甚至已经不能说花白了,无非是在一片雪白之中,有几根铁线若隐若现而已。朱祁镇轻轻一叹,上前搀扶起来,说道:“这怎么能怪你,先从内库拨出三百万两,不够了再说。”朱祁镇的内库之中,大概有存银一千八百万两,其中大部分都是从日本运来的银子,历经数年存下来的。其实皇宫最近也不宽裕,毕竟一口气封了四个王,每一个王爷所需要物资,都是要好几十万,甚至上百万,一下子有好几百万两的额外支出。儿女都是债,即便是皇帝也是如此。所以朱祁镇不敢一下子将内库给掏空。要一点点的挤牙膏。朱祁镇说了赈灾的事情,又说到了西域战局。郭登脸色略带兴奋之感,说道:“陛下,刚刚的消息,王越已经到了西域,在轮台之下,击退瓦刺大军,轮台,高昌之围算是解了。”朱祁镇问道:“之前我也看过了,只是却没有斩首数?有些不大明白?国公能为我解惑吗?”郭登沉吟片刻,说道:“臣以为,这一场轮台之战,双方并没有大战,不过稍稍接触,瓦刺一方自行退却了。”“所以才没有报首级数,与自己伤亡的数目。”朱祁镇听了,立即反应过来说道:“王越有心了。”轮台这一战,在数千里之外,真相如何,朱祁镇不知道,锦衣卫的线报还有迟一点,不过听郭登所言,大抵就是如此的。朱祁镇之所以说王越有心了。是因为王越知道,前线有没有这一场胜利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大明朝廷是需要这一场胜利了。从去年西域乱起,整整一年多,整个大明中枢,都在风急雨骤之中,各种情况频发,即便是很多官员心中也是没底的。特别是瓦刺,很多年纪大的人都还记得,瓦刺直逼京城,攻打紫荆关,居庸关的事情。没有什么比一场胜利更加能稳定人心,也没有什么比一场胜利,更能巩固朱祁镇的威信了。毕竟到了而今,朱祁镇已经有靠着自己的权威硬抗内外压力的地步。可以说,在封建社会,当一个皇帝不顾一切代价要做一件事情,很少人有人能够阻拦。但是朱祁镇向来爱惜羽毛。毕竟,这种靠着强权压制,很多时候是做不了事情的。他不可能包办大明所有的事情,必然要靠着下面的官员,总要有一些领会他的意思,才好办事。有一场胜利,让朱祁镇有更多底气来面对这些百官。从这一点上来看,王越在政治上,要比大多数将领要成熟。这也是朱祁镇看重王越的原因,无他,其实经过与瓦刺的战争磨砺,大明并不缺少能打的将领,范广能打不能打?爱新觉罗家族的祖先,金氏叔侄能不能打?刘聚能打不能打?但是知进退,识轻重,懂分寸,又能打的将领,却不多了。朱祁镇又问道:“以你之见,西域的事情将会怎么发展?”郭登说道:“在臣看来,西域之战,今年一年是不会了结的,朝廷在西域的统治已经荡然不存,只剩下伊州,高昌,轮台三城,想要全复西域,不亚于再打一次西域,之前下西域,乃是瓦刺放弃,当地土著不敢反抗,只是而今------”郭登微微一顿,但是朱祁镇自然会意。在西域的回汉之争,而今已经犹如水火了。朝廷的倾向性自然不用说了,白圭在西域的种种极端作为,其实早已传到了京师,有无数御史弹劾白圭滥杀。但是朱祁镇都一一压下去了。不与理会。有些人建议让朱祁镇调回白圭问罪。但是也被朱祁镇否定了。按理说白圭失陷了大半个西域,他身为西域总督,总是要富有责任的。朱祁镇之所以如此回护,并不是朱祁镇觉得他不用负责任,如果白圭没有在杀回回,朱祁镇大概将白圭就撤回来,一来想让前线事权统一,有王越这个征西大将军就够了。白圭这个西域总督就不用了。而且西域失陷,或许不全是白圭的责任,但是如果说白圭一点责任也没有却也是不对的。但是在白圭做出这个决断之后,朱祁镇立即改变了策略,力保白圭坐稳西域总督。无他,大明的大环境,是不允许有大规模杀戮的,特别是杀戮平民。而朱祁镇作为大明的皇帝,道德的化身,更是不能有一点污点。但是西域如此激烈的矛盾,显然不仅仅是怀柔就能办到的。即便是要怀柔,要要先打上一顿杀威棒。
第一百七十二章 有死而已
第一百七十二章 有死而已也幸好大明是守城,要太多的火铳,弩箭,火炮,都不是太需要力气,也不需要当面搏杀。即便是女人也能开铳。没有男人,只有老人与女人,整个城池有一种死气沉沉的感觉。朱仪心中一叹,却无可奈何。他来到伊王宫前,石夫人已经等在这里了。朱仪行礼过后,就带着石夫人上了城垣。一登上城垣,视线瞬间开阔起来。南北的山峦都涌入眼帘,皑皑白雪,就好像是天空抹额。天空的蓝的好像要掉下来一般,充满了一种西北壮阔的美。只是这个时候,这种景色,谁也没有心思看。朱仪与石夫人乃至彼此的亲兵,慢慢的走着,朱仪忽然看见,一个人穿着不合身的铠甲,这个人很瘦小,而铠甲却大多了,穿上去就好像是蜗牛套了一个壳。朱仪上前一看,却是一张稚嫩的脸,问道:“怎么是你,你阿爷了?”这一张稚嫩的脸,似乎才十三四岁,站在城墙之上吹着风,已经有鼻涕流下来,他猛地一吸,哧溜一声,又吸了回去。却在脸上留下了痕迹。他说道:“回将军,阿爷不在了。”朱仪听了,心中微微一震。他知道这不在了是什么意思。这个少年阿爷是朱仪的亲兵,准确的说是朱勇的亲兵。他是跟随朱仪来到伊犁了,后来年纪大了,让儿子补缺,他就在伊犁侍弄田地,毕竟在伊犁可以分到的土地,要比中原大多了。只是这一场突然变故。他的儿子战死城头。石亨所部,不,乃是大明所有军队,其实都有一种卫所制度的基因。只是在石亨的部下之中,这种情况表现的更加明显而已。所以,这种父子相继在一个军队之中效力,多多少少都有一些。只是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走了。朱仪伏下身子,将少年的鼻涕擦了,又将他的衣甲解开,重新给他绑上去,虽然铠甲还是不大合身,但是经过朱仪的调整之中,最少不再松松垮垮了。看上去精神多了。大明没有那种好像乌龟壳一般的甲胄,一般甲胄都是一块块甲片绑在一起,是有调整的余地。这孩子之所以穿不好,是因为他不熟练,如果他爷爷还活着,绝对能将他收拾利落。只是头盔却不好办了。这孩子的头小了一点。朱仪将这孩子的头盔拿了下来,比划了后面几个亲兵的头,发现他亲兵一个个膀大腰圆,头也很大,根本没有合适的。“有这个吧。”石夫人将自己的头盔摘了下来。石亨虽然是一伟丈夫,但是他这个幼女,却长着娇小玲珑,头脸比寻常人都小一点,是标准的巴掌脸,换给这个孩子,居然刚刚好。朱仪给这个孩子系好头盔,说道:“你以后就是大人了,记住你阿爷与你阿爹的仇。报效国家。”这个孩子恭恭敬敬行了一个军礼,说道:“是。”朱仪却鼻子一酸,心中黯然之极。说起来,他与这个孩子的爷爷,虽然是主将与亲兵的关系,但是彼此之间经历过好多长恶战。肇州之战的情形,还历历在目。是战场之上的生死兄弟,他而今丧子,只有这个一个孙子,他怎么也应该保全吧。只是而今他已经没有选择了。朱家在伊犁城之中男丁,有一个是一个都要上城。十四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汉人男丁,全部都在城墙之上。伊犁城不是有一座坚固的城池放在哪里,就令人打不下来的。而是无数士卒的鲜血与城垣结合在一起,才是坚不可摧的。朱仪拍拍这个孩子的肩膀,说道:“好。”他离开又去巡视其他地方了,只是他的话忽然多了起来,事无巨细的将城头的情况,一一交代给石夫人。甚至如果敌人这样进攻,应该如何防守的事情,更是一连说出十几条对策。似乎在短时间之内,要将自己几十年的守城经验,全部传授给石夫人。正如张辅当初评价朱仪。朱仪在用兵之上没有天赋,一辈子也不可能打出如石亨一般,天马行空的战例,但是他却用几十年的行伍经验,诠释了什么叫做宿将,老将。就是没有什么花招,一撇一捺,都是坚实之极,一举一动,都是有无数的思量。最少在守城这一件事情上,他不敢说万无一失。但是谁要想攻他守的城池,最好不要想什么花样,老老实实往城墙下面填人命。不知不觉之间,他们已经沿着城墙走了一圈,下了城墙之后,石夫人说道:“朱叔叔,今天是怎么了?”朱仪倒是担得起这个称呼。他一辈子与石亨不对付,但是一辈子与石亨绑在一起,甚至一度到了要兵戎相见的地步。只是万万没有想到,而今却要与石亨的女儿困守孤城之中。朱仪说道:“没有什么,只是想到一个漏洞而已,我年纪大了,而今局面不明,不知道这城要守到什么时候,再加战场之上,什么都有可能发生,我如果有一个万一,总要有一个继续守下去。”石夫人连忙说道:“叔叔哪里的话?”朱仪说道:“凡是都要有最坏的打算,而且而今能支撑城内的人,也只有你了。”如果有别人,朱仪也不原因选别人。但是问题是,什么样的人带什么样的兵,石亨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这样的人会守城吗?他带出来的将领,一个个冲阵在前,但是要让他们安分守城,却没有那个耐心。更重要的是,即便是这样。那些老将一个个都不在伊犁城之中。毕竟当初分兵的时候,也没有想过这样的局面。精兵强将都被带走了,朱仪所部在之前的攻防战之中,也损失惨重,剩下的几个部将之中,也没有什么好材料。守城之将,不需要什么勇力,却需要威信能服众,还有心思缜密,能沉得住气。石夫人虽然是女人,但却表现出这种特征。至于威信,她是石亨的孙女,又是伊王的正妃,身上天然是有光环的。承石亨的余荫,再加上大明皇室的威严,还有她在围城之后的一些表现,也很让人信服的。“我。”石夫人大吃一惊说道。“只有你了。”朱仪说道:“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会怎么做?”所谓时势造英雄,如果没有这样的事情,石夫人大概一辈子都会闺房之中,相夫教子。而今时代将她推到了这个地步。石夫人心中忽然有一种激动的感觉,她不知道为什么激动,算算年纪,她在后世不过是一个高中生。此刻就要承担满城生死。她收敛心神,说道:“我为皇室之妇,不敢有辱天下,玷污家风,如果叔叔有一个万一,伊犁城陷之日。就是我的死期。”“有死而已。”朱仪淡淡一笑,说道:“好,我与石亨打半辈子交道,对素来看不惯他,此刻倒是羡慕有这样一个女儿啊。”石夫人说道:“如果叔叔愿意,我愿意拜叔叔为义父。”朱仪说道:“你是王妃,当不起的。”朱仪与石夫人的谈话,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援军的事情。是他们不在乎援军吗?不是,是他们太看重援军了。几乎是日思夜想,朝朝暮暮的向东方看。但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此刻他们对援军已经没有太多希望了。不愿意谈,就是还保留的最后一丝希望。怕说透了想明白了。真没有援军,就太伤人心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蒸汽机下乡
第一百七十三章 蒸汽机下乡
天下之大,人的境遇各不相同。
就在伊犁城之中的百姓,在大军围困之下,苦苦支撑的时候。
而在整个华北却是另外的问题。
保定县。
有一个奇怪的问题。
在明代,保定县并不在保定府。
保定县是顺天府下辖,后来划分出来天津府,将顺天府东南,河间府北部。如此保定县虽然与保定府相隔一线,但是却是天津府所辖。
而整个三角淀就在天津府西部,保定县南边。
总体来说,以顺天府为中心的水利工程,是大明最好之一。
另外水利工程做好的地方,就是江南。
江南乃是几百年来的积累。
而顺天府附近,却是朱祁镇这些年来,孜孜不倦的加砖添瓦。天津府是当初五河三湖工程的重点地区。
甚至天津府本身就是因为治水而分出来的。
每年工部下拨的维护费用,就有好几万两,顶很多偏远省份一个省,而顺天府更不用说了,它是首先完成吏员改革,直接收取房税,商铺税,等等,杂七杂八的商业税,随着北京越来越繁华,顺天府的赋税也越来越多。
最好的年景,结余十万两,超过贵州这样的一个省了。
户部还专门讨论过要不要增加顺天府赋税上交的份额,最后被朱祁镇给否定了。
但是即便如此,顺天府的钱也不是顺天府官员的钱,在天子叫脚下,都察院,锦衣卫,东厂,刑部,都盯着。
所以当顺天府官员任职时间短,转任频繁,很多时候最大的问题,就是花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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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维护北京城的市貌,修缮水利,这些事情,都是历代顺天府尹都喜欢做的。
单单是卢沟桥就翻修了好几次。
并不是卢沟桥不好,毕竟卢沟桥是永乐十年重修过的,才几十年,正统初年也做过一次大的修缮。
而是卢沟桥有些不能容纳人流了。
每一次重修都是扩宽了桥面。
一般来说水利修缮的好,蝗灾就不容易爆发。就好像是建国之后,蝗灾几乎在中国绝迹了,就是仰赖于建国之后,大规模水利建设。
而且蝗虫的运动是有轨迹的。
东亚蝗虫一般来说,是从北向南飞,飞到更温暖的地方去。
第一波东亚蝗虫应该在蒙古草原上发育然后南下,在黄淮一带产卵,第二波爆发,然后继续南下,到达海南岛的已经是第四波了。
而这一次蝗灾
爆发,却是从山东开始的。
所以,即便是蝗虫四处迁徙,向北的几率也不是太大的。
但是,这并不能说明,这里就没有问题了。
这里最大的问题,就是旱。
碧波数百里的三角淀还在,看上去还是让人心旷神怡。虽然因为大旱,这一个人造湖泊小了不少,但是依然有不知道多少万吨水。
只是,水再多,不能灌溉在耕地里面,都是没有一点用处的。
即便有人奋力人工打水,一担子,一担子的挑水,但也是杯水车薪,起不了什么作用。
看着水位线原来痕迹,与现在的痕迹,虽然不过一两丈,却足以让所有人水车什么的,都没有一点用处。
如果平日这个样子,或许真束手无策了。
而今保定县这里却看见了新东西。
“一二三,哎吆嗨,一二三,哎吆嗨。”整齐的拍子打着,在官道之上,无数人簇拥在一起,看着百余名大汗,光着膀子,甚至有人只是拿一块白布裹着下腹之处而已。
每一个人都浑身大汗,热气蒸腾,血脉泵张,一个个挨着在一起,让空气之中充斥着男性的荷尔蒙。
好几根可以作为横梁的大木,作为支架,将一个抱着羊毛垫布的东西吊起来。
这东西并不是太大的。
但是却有万斤之重,纯铁打造的,不是别的,就是蒸汽机。
这蒸汽机为了能让马车在轨道上拉动,在设计上也有所减重,但是再怎么减重,也要比大炮什么的重多了。
从遵化将这个蒸汽机运到这里,先是上驰道,然后驰道下了之后,上官道,本来最好用大木垫着在下面,一点点的滚动。
但是押运的人却疏忽了这一点。
下面垫的木头也要很结实的硬木才是,只能临时从天津卖。
只是百姓心急如焚,而今保定附近的麦田之中,大片大片的麦子就要枯死了。很多麦叶从叶尖部分,一点点向上干枯的发黄。
而今已经减产了,然后此刻能浇上水,或许还能保住口粮,但是如果,再耽搁下去,根本就没救了。
百姓们心急如焚,哪里等什么原木啊?
不就是几万斤吗?一声号令,自然有男丁出列,就这样硬抗着往家走,有一百多里路,就这样咬着牙,撑着腿,肩膀死扛着,喊着号子,一步一拍,往家里扛。
作为这一次行动的总指挥,乃是陈翼。
他是水利学院正统十九年那一届的第一名,而今已经是保定县县丞,专门负责关于三角淀的水利事务。
这一次他
来接这个新鲜家伙。
他看得分明,走了一两里,这一拨百姓的气力耗尽了。他立即招呼另外一批壮丁换上去。
就这样,一拨接着一波,一百多里路,昼夜不停。
陈翼刚刚开始还喊着拍子,后来用哨子,一声接着一声嘹亮的哨子,在黑夜与白天之中响起,在阳光与火把的光芒之下,从不停歇。
终于三角淀终于到了。
却见一个老者早就在这里。
这位就是大明待诏蒯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