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子 第772节
就好像曹操的倒履相迎,而今追女孩子的各种套路,就是要表达一个目的,就是你是我的不一样的。所有规则在你面前都可以打破。
这种套路,朱祁镇早就熟捻的不行。
怀恩去请吴与弼,知晓吴与弼在遵化,自然去请。
而此刻,吴与弼这一篇章,已经在朝廷之中传播开来。
刘定之此刻也看到了天理报,他细细思索。微微皱眉。
有一句话说,人将自己出生以前的事情,都视为理所应当,自己成年之后的事情都能坦然接受,但是在中老年的时候,面对新生事务,却是百般看不惯。
而今刘定之就是如此。
刘定之并不是一个理学家。
他本质上是一个官僚。
儒学不过是他用来敲门的砖而已。
他之所以反感这个理论,有两点。他本能感受到这个理论有些奇怪,与朱子的理学放在一起有些不和谐。
虽然他说不上来什么不和谐。
从这一点上来说,刘定之在儒学上的修养,就要比朱祁镇强上不少了。
科学理论是基于西方的各种哲学衍生出来的,如儒学在基因层面就有不协调的地方,吴与弼而今种种整合,其实都有偷换概念,强词夺理的地方。
不过,因为吴与弼本身儒学造诣很高,笔很强大,能够自圆其说,让刘定之找不到破绽。
但是有些时候,有些道理,看似很正确,你找不到问题说在。很多时候本能的觉得不对。这就是而今刘定之的感觉。
再有,刘定之知道这个理论定然会被朱祁镇支持。
如此一来,贝琳的爵位就拦不住了。
如果单单拦不住了,也就罢了。
一个特例而已,孙家封爵,刘定之也没有拼命去拦,死命的与太后作对。只是皇帝要的估计不是一个特例,而是一套规则。
但是大明上层就这么大的蛋糕,有官与勋贵外戚来分就行了,难道要多一个特别的贵族阶层。
不过,刘定之转念一想,暗道:“这不是郭登需要想的问题?”
此刻他心中甚至有一些幸灾乐祸的感觉。因为他知道,皇帝对勋贵集团的影响力惊人,可以说郭登即便百般不愿意,面对皇帝意志,也是不可能说出一个“不”字。
官硬抗皇帝没有问题,皇帝还能优容,但是勋贵们敢这么做,却是要死人的。
很快连贝琳都看到了这一篇章。
贝琳也是读书人。
虽然他从小读的就是天书籍,他也算是天世家出身,但是如果说他没有读过儒家经典,那就错了。
大多数孩子开蒙所用的,都是三千百,即便不科举,也会读孝经论语。
贝琳看了这章,心中整顿非常,心中一种莫名的感觉,油然而生,贝琳说不清楚什么的,似乎是一种神圣感,又似乎是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他心中暗道:“原来我做的事情是这样的伟大?”
贝琳之前主持蒸汽机研制工作,
并没有什么感觉。这只是一个工作而已,就好像四海测量计划,编纂正统历一般,没有什么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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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甚至还不如两者的。
无他,贝琳作为一个天学家,他从小就有一种想要重修历法的使命感,修一部完全的历法,是几乎所有天学家的终极理想。
所以,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贝琳是有使命感的。
而调来研制蒸汽机的时候,贝琳简单的将这一件事情归为皇帝的命令而已。
也没有觉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此刻,吴与弼将这一件事情提高到验证天理,践行天理,立即有一种使命感充斥着贝琳的心胸,六十多岁的老人了,贝琳甚至有一种想要拼命的冲动,拼命将这一件事情做好。
而今此刻,贝琳的弟子们也围了过来,问道:“师傅,你觉得吴先生说的对不对?”
贝琳的这些弟子,之前也说过,都是工匠出身。或许在某些地方上有专长,比如说数学。但是在儒学上见识并不多。但是识字是绝对的。
他们见了吴与弼的章,其实是有一点看不懂的。
毕竟没有一点儒学基础的人,甚至看不明白吴与弼的一些词句。
贝琳看着这些人,他看见了一双双希冀的眼睛。顿时明白了一件事情。
这些人虽然在皇帝一些政策下,提高了社会地方,有了待诏官,还有一些丰厚的待遇,但是物质待遇的提高,精神上的待遇却并没有提高。
掌控整个大明舆论的士大夫们,该看不起他们还是看不起他们。
而今吴与弼的话,却说明他们是理学的一部分,是践行理学之道。以吴与弼的身份地位,就是对他们所做所为的肯定。
这是能影响他们的社会的地位的。
不要小看着一点,即便他们的而今待遇变好了,但是小辈嫁娶,也都在工匠中找,很多穷秀才都不愿意与他们接亲
而今如果吴与弼说的是对的,这些小辈的婚事就可以与很多士大夫接亲了,这就是直接的影响。
贝琳也是如此。他不再是一个杂流官,而是一个大儒。
这种社会地位是截然不同的。
此刻贝琳瞬间想明白了,吴与弼所说的正确不正确,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需要这些话是正确的。
贝琳说道:“对,吴先生所说的都是对。今日将手中的活都停下来,跟着我去见吴先生。”
“是。”众弟子大声说道。他们也想听听吴先生怎么说。
贝琳决定拜入吴与弼门下,宁愿为吴先生门下走狗。
第一百三十七章 贝琳拜师
第一百三十七章 贝琳拜师
当贝琳到了吴与弼的住处的时候,却发现外面已经有很多学子了。
很多大儒或许没有政治地位,但是凭借自己的学问却能让很多人追随,吴与弼刚刚到遵化的时候,还没有传开,但是后来这消息传开了。
遵化的学子都自发的来拜访,吴与弼来请教问题。
说起来,遵化附近的儒家氛围并不浅。
这其实很简单,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这个概念已经深入所有中国人的内心深处。在大多数时候,但凡父母有些办法,就想让子弟读书。
以求出人头地。
虽然河北之地,因为很多人在军中出头,武风大盛,很多人都将在军中混出个爵位当成自己的进取之道。
只是,而今这一条路上最好的办法,是考进武学。而武学之中也是有化要求的。
而遵化作为铁业中心,不管说遵化铁场如何危害环境,但是这铁厂也为遵化百姓带来巨大的财富。就不提这些本来就在遵化铁厂之中的工匠,单单说往来汇聚订货的货商,就能给遵化带来极大的人流量,与财富。
遵化经济增长,甚至超过河北很多府县。一个县甚至比得过隔壁的永平府。甚至有人提议,将遵化单独列出来,再加上长城以外的一些土地,另列遵化府。
这样的情况之下,遵化人自然愿意在教育上砸银子。
贝琳来到此处,就看见,无数莘莘学子将吴与弼所在房间半包围起来,一个静默肃立,听着里面吴与弼苍老的问题,解答一个又一个问题。
贝琳虽然是官员,但此刻也不敢拿大,只是在后面听着。
忽然他听见里面有人问道:“先生,天理报上先生最新的章,论及了蒸汽机,却不知道对机心如何认为?”
贝琳心中顿时一动。
他的学问不深,但是有些典故却是知道的。
这是庄子里面的一个典故。传说孔子的学生子贡 ,在游楚返晋过汉阴 时,见一位老人一次又一次地抱着瓮去浇菜,“搰搰然用力甚多而见功寡”,就建议他用机械汲水。老人不愿意,并且说:这样做,为人就会有机心,“吾非不知,羞而不为也。”。成玄英疏:“有机动之务者,必有机变之心。”
这个典故虽然是庄子,但是历史上百家之间,互相融化,很多事情都是彼此化用的。
甚至儒家很多人,都觉得这个是有道理的。
这也是,清代很多人将
科技当做奇巧淫技的理论基础之一。觉得这种特别精细的思想,会让百姓斤斤计较,蝇营狗苟,造成道德品质的下降,形成世风日下的局面。
而如今传统的治天下的路线是什么?
是一个人通过种种修养,成为一个好人。当天下人都是好人的时候,就是天下大同的时候了。这两者之间,是背道而行的。
虽然而今看来,这简直是愚蠢之极,但有时候也不能光看他们愚蠢,却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愚蠢。
贝琳很多行为,都被人轻蔑得如此认为,他心中也是有疑惑的,此刻他也想知道吴与弼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却听吴与弼苍老的声音,说道:“夫子之道,仁也。孟子之道,义也,此大节之所在,虽然千古不可移,然有些事情,却是时过境迁,机心之说,出于老庄。本非儒家之正义。而今亦不用持此心。”
“本朝以来,当今虽然励精图治,但天下依然有水旱之灾,如何有蒸汽机,在很多地方,不知道能活多少人命,此非大仁大义,机心之说,可以罢矣。”
“好。”贝琳不由大声说道。
如此一来,惊动了这里的学子,让吴与弼也看到了贝琳。
吴与弼见状,就对身边的学子说道:“今日就到这里了,明日再来吧。”
贝琳在遵化铁厂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有些学子是认识他的,自然没有意见,纷纷行礼退下去不提。
贝琳进去,立即行礼道歉道:“是我误了先生讲学。”
吴与弼说道:“无妨,大人来此,却不知道有何事?”
贝琳猛地行礼,撩起衣袍,跪在地面上,说道:“学生看了先生在天理报上的章,又听先生这番议论,心中不胜佩服感激,欲拜先生为师,从此在先生座下听讲。虽死无憾。”
说起来,贝琳并不比吴与弼年轻几岁。而今也是白发苍苍了。
吴与弼连忙扶起来,说道:“贝大人何须如此?”
贝琳说道:“朝闻道,夕可死矣,还请先生受我一拜。”
吴与弼一方面也有一些拦不住,另外一方面心中猛地一动,暗道:“我观陛下对此人十分看重,如果他愿意传我学问,这学问在官场也就有了根基了。”
不管任何的思想之争,关键还是在人的。
心学大盛,也是在中枢有好几个心学大佬之后。吴与弼想宣扬自己的学问,最好的办法就是在朝廷之中,有几个信奉自己学问的官员。
但是吴与弼知道,而今内阁六部
的大臣,最少也是四五十岁,思想早已形成了,不管他说的多对,也未必能折服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