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子 第57节
于谦说道:“臣愚钝之资。不敢妄言,不过,王兵部其实有意以募兵代替屯兵。”
朱祁镇听了,微微一笑,说道:“钱从什么地方来?”
于谦听了也一时语塞。只能说道:“陛下英明。”
朱祁镇说道:“朕宁愿不英明。”
朱元璋的卫所制度,号称不费一钱,养兵百万。
但是事实上,朝廷并非没有支出的,明代卫所占据的土地有多少,很多人都说不清楚,有八分之一的,有对半开的。
反正这些土地如果能挪到一起,决计超过一两个省。
这一大笔田税,朝廷都放弃了。
这些隐形损失,暂且不说。单单是而今朝廷各项开支之中,其实没有养兵的开支。如果募兵的话。就是开支外的支出了。
而今朝廷还有不堪重负之态,杨荣决计不会不知道,京营的重要性,但是内阁还是一支同意,京营在北京附近屯种。
这就说明了,大明的财政不容乐观。
朱祁镇心中一叹,财政问题是一个国家政治的晴雨表,很多时候,只要财政不出问题,即便别的地方出一些问题,朝廷还是能支撑下去的。
对于明朝尤其是这样。
只是这个问题,却不是而今的朱祁镇能解决的。
朱祁镇将这话题扯开,说道:“于谦会种水稻吗?”
于谦说道:“臣钱塘人,少时也曾下地。只是不大熟悉。”
朱祁镇说道:“既然如此,就跟着朕去看看。”
朱祁镇一声令下,一行人就出了乾清宫,一路走出紫禁城之后,才纷纷上马。
很多人都以为明确皇宫仅仅是一个紫禁城,其实不然,紫禁城不过是皇城,皇城外面还有一个宫城。
宫城要比皇朝大多了,其中就有好几个湖泊,北京人称之为海,就是赫赫有名的北海,南海,中南海。
有好大一片园林,和宫殿群,这就是史书之中常说的,西苑,南内,北苑,等等。
太皇太后不让朱祁镇出宫。只是而今,太皇太后为朱祁镇准备的功课,就是农事。这农事,固然不用朱祁镇亲自下地。但是最少也要朱祁镇看着人劳作。
让朱祁镇知道百姓之艰辛。
但是宫中却找不出这么大的地方。
如果宫中找一片地方种地,却是能的,大不了就某处花园铲除掉了。这也算是当初太祖皇帝旧事了。
太祖皇帝在南京的时候,皇宫之中,就不种花卉,而是全部种庄稼菜蔬。以至于皇宫之中大半开销,都是自产自销,不在外面采办。
太皇太后索性,让朱祁镇去西苑选地方,顺便踏青。
朱祁镇带着百余名侍卫,打着依仗,于谦跟随身后,都骑着马。向西而去,不多远就到了湖边,看着一片汪洋。朱祁镇心情大好。
而今这里还没有大片的宫殿。
看起来轻爽之极。
而今冰雪也开始融化了。已经有一些水鸟在湖面之上浅翔。
朱祁镇忍不住手痒,将弓箭拿出来,就准备射箭。于谦见状,说道:“陛下不可,春日不。”
朱祁镇听了,立即说道:“朕知错了。”让左右将弓箭给收起来。
春天是鸟兽繁衍的日子,很多鸟兽都怀有身孕。如果狩的话,就是不仁。
其实朱祁镇并不是太在意。
毕竟朱祁镇自己又能射到几个,甚至朱祁镇估计以他的箭术,恐怕要箭箭落空。毕竟练箭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需要苦练。朱祁镇而今只是能将弓箭射出去,至于准头,就算了吧。而且也射不远,这倒不是朱祁镇的天资问题。
只是他力气弱而已。
不过,作为皇帝恩泽鸟兽,是政治正确。
在这样的事情上,朱祁镇早就习惯了。太皇太后教育下,养德这两个字,朱祁镇每天都记在心上。
越是在外人面前,就越是注意。
朱祁镇说道:“于先生,你看着附近可以开田吗?”
于谦看了看说道:“此地临水,土质虽然算不得好,但是如果想要开荒,却是不妨的。”
朱祁镇说道:“阮安。”
阮安立即出列,说道:“奴婢在。”
王振看着阮安,心中不由有些嫉妒。
而今王振,金英,阮安,已经成为太监之中的新巨头了。
王振与金英就不用说了,朱祁镇用阮安,却不是他有意,而是他发现,宫中真正能办事的人,也就是阮安了。
毕竟修建北京城,用功最多的时候,有七十万人之多,阮安都能安排的妥妥当当。
可以说,这样的能力,放一个封疆大吏,在朱祁镇看来都不为过。
但是阮安毕竟是太监。
朱祁镇想办一点事情,只要一问,定然是阮安最擅长,别的不说。
修路,修建暖阁,农田水利,这些事情阮安都做过,一等一的建筑大家。这些事情都得心应手。
朱祁镇自然一件接着一件神奇都砸在阮安身上。
只要朱祁镇提出要求,阮安都能办得妥妥当当的。从来让朱祁镇这个甲方满意,这样的情况下,朱祁镇不用阮安,用谁?
朱祁镇说道:“朕要在这里开百亩的田,凡是我大明能种植的庄稼,朕这里就必须有,特别是水稻是重中之重,这一件事情就交给你来办。离春耕还有一些时日,你需要加紧,不要误了天时,水渠,水车什么都要修好。还要为将来留有余地。”
阮安立即说道:“奴婢领旨。”
朱祁镇将这一件事情,交给阮安,他很放心,甚至有一点大才小用之感,他随即对身边的人说道:“你们都这里,朕自己走走。”
第七十五章 第一心腹于谦
第七十五章 第一心腹于谦
朱祁镇说要自己走,但是那里真让朱祁镇自己走。
别的不说,一旦朱祁镇失足落水,他们都逃不了一死。
不过,朱祁镇既然这样说了,朱祁镇身边簇拥的数百人,也就少了不少。
只剩下石璟,王振,于谦跟着。
阮安很自觉带着人勘察地势,选择从什么地方开始挖渠引水,平整土地了。
毕竟距离春耕也没有几日了。
朱祁镇走在湖边,忽然见一块大石头,突兀的深入湖中,好像是一个乌龟的头一般。朱祁镇走了上去,忽然说道:“石璟,王大伴,你们守在岸边。朕与于先生有话说。”
石璟不做他想,立即离开。王振却深深的看了于谦一眼,似乎将于谦列入不可得罪的人选之中。
两个人站在远处,能看的见朱祁镇与于谦的身影,却听不清楚。
王振有些急,问石璟道:“你说小爷,会与于大人说些什么?”
石璟一脸无所谓说道:“不知道,不过王公公,陛下就是陛下,可不是小爷。”
王振听了,看着石璟好像什么也没有说的样子,心中也明白,宫中太监称呼太子为小爷,皇帝为皇爷。
而今别人都不会称朱祁镇为小爷。唯有王振有时候会这样叫。
王振正在默默反思,朱祁镇与于谦的谈话,也入正题了。
朱祁镇问于谦,说道:“于先生,你觉得杨阁老与仁宗皇帝如何?”
于谦说道:“君臣相得一段佳话。”
朱祁镇说道:“仁宗皇帝在潜邸之时,将天下人才尽收囊中。只可惜天不假年。太皇太后,常常以仁宗皇帝为念,教育朕要与三位阁老和睦。”
“君臣相得。”
“只是朕不是仁宗皇帝。”
于谦听了,心中一紧。
在朱祁镇身边不过一日,于谦已经不敢将朱祁镇当做小孩子来看了。纵容看起来皇帝而如今没有大权。
大权在太皇太后那边。
但是皇帝毕竟是皇帝,天然对整个朝廷有极大的支配能力。
在于谦看来,皇帝而今虽然看起来很成熟,但其实并不懂怎么运用这种权力而已,否则太皇太后不可能限制住他的。
一旦皇帝对杨士奇等人有想法,纵容他们一时间没有事情,将来也会有事情。于谦立即说道:“洪熙以来,仁宗潜邸重臣对天下社稷是有功的。杨阁老对陛下也是忠心耿耿的。”
朱祁镇一听于谦如此说,顿时一笑,说道:“于先生,你为朕是昏君不成,三位阁老乃是大明的定海神针。朕岂能对三位阁老,有他念。”
“只是杨阁老他们都老了。”
“又能扶持朕走多少年啊?”
“朕想要的不是杨阁老,而是杨阁老一般,与宫中亲如家人,又能治平天下的大臣。杨阁老与仁宗父皇,未必不是君臣假话,但朕不想令父祖专美于前,父祖有洪宣老臣,朕也必然有正统宰相。”
“于先生就是朕的宰相。”
于谦听了跪倒在地,说道:“臣万死不敢当此,太祖有令不可重立宰相。”
朱祁镇连忙将于谦搀扶起来,说道:“于先生何须如此,时势不同,今非昔比,而今天下之势,于先生比我清楚,不知道有多少事情,要做,别的不说,单单是卫所之事,就令朕夜不能寐。”
“如果不加以振作,距离北虏兵临北京城下,还有多少年?”
于谦说道:“即便如此,臣也不敢担此重任。”
朱祁镇说道:“先生何须如此,猛将发于行伍,宰相起于郡县。先生出仕以来,所任之处,治下清平,百姓爱戴,难道先生只爱一地百姓,而不爱天下百姓吗?况且,朕尚年幼,亲政尚有些年头,朕许的不过是将来之事。难道先生连当仁不让之心,都没有吗?”
于谦说道:“臣愿为陛下效死。”
于谦心中感动之余,心中也明白,而今的局面,他即便是不想皇帝铁杆都不行了。说出去谁也不会信的。
朱祁镇终于将于谦搀扶起来说道:“不瞒于先生,顺天知府这个官,还是朕向太皇太后请来的。”
“朕虽然年幼,但也知道,不可养在深宫之中,不知道世间疾苦,只有做亲民官,才知道百姓之疾苦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