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子 第366节
随即他有一些苦笑说道:“陛下,不到万不得已,臣也不想如此,臣如今,已经是竭泽而渔,震动天下了。”
其实很多人说明代后期地方政府不作为,不维护水利工程,不赈济灾民,才闹到后来不可收拾。
其实其中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地方政府没钱。
大明从万历年间就开始有严重的缺血症。除却张居正时期,大明财政已经入不敷出,那大明财政怎么坚持的?
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办法,就是夺地方财政结余。
这些结余在太祖皇帝制定制度时候,就是地方开支。
但是在严重财政危机情况下,户部连几百两,几十两的结余都不放过,几乎从县到府,到省都是空空如也。
所以才面对各种情况,地方政府无力应对,没有钱是什么事情也办不了。、
而今就是这样。
大明中央财政经过洪宣已经太皇太后秉政时期,大抵恢复过来,太皇太后给朱祁镇存下的三千多万两白银,就是明证。
而朱祁镇之后,所用的银两,也很少动用地方财政。大多都是中央拨款的。也就是这一次黄河河工,才开始将地方财政直接算进入河工预算之中。
而今除却延边山西,陕西,辽东,刚刚打过一仗广西,福建,云南之外,其余正各省的结余都一古脑拿过来了。
这其实也不是什么好事。
比如再出什么事情,就好像下面人造反,地方上就不可能在没有得到朝廷支援的情况下,出兵平定。
原因很简单,没有钱?
而且即便各省的财政结余加起来,也不足一千万两,周忱的命令中,又有让以物资抵扣。
是的,虽然河工需要这么多钱,但这个钱其实是一个估值,便于结算而已,并不是说,都要银子。直接给物资就行了。
但是周忱久在地方实在明白一件事情。
那就是大明算预算的时候,很少将人力算进去,也就是运输一般是征用百姓无偿徭役。
运粮食的耗损就够吓人了,但其实有比用粮食耗损更吓人的,比如深山采木,号称千人进山五百归。黄河大工要的各种物资,从各省运道工地上来,长途跋涉,不知道要累死多少百姓。这也是朱祁镇兴大工耗费高的原因。
除非人工之外,朱祁镇一般就是直接当地采买。而不是百姓去服徭役从采石,伐木,到修建大堤一条龙服务。
所以,周忱为什么说这是竭泽而渔,震动天下了。
这个政策,其实就是将黄河大工的余款,分摊给南方很多身份了。或许这个办法,对他们来说并不公平。
但在中枢也是没有办法了。
朱祁镇深吸一口气,说道:“且苦百姓两年。熬过这两年就好办了。”
大明财政收入还是很高的,特别是以海关税,盐税,为首收入每年有一千二三百万两有余,粮食收入一年二千五百万石有余,以前是太祖定额,两千三百万石,但是河北在大修水利之后,已经多了两百万石的定额。
所以,只要朱祁镇管住自己的手脚,只需一两年时间,大明财政就会恢复过来。
朱祁镇说道:“如此一来,朝廷手中这一千万两银子,就要支撑到明年夏税之后了?”
周忱说道:“陛下不是,而是明年一年。夏税一般是从秋期开始征收,到第二年春天收起,然后起运。”
朱祁镇忘记了这一个时间差,也就是从现在开始,到正统十四年末,南方各省的粮食都不会入北京的仓库了。
至于去年赋税。
大部分已经减免了,没有减免也都填补了各地赈灾的窟窿,剩下也就没有多少了。
朱祁镇说道:“如果与瓦刺决裂,朝廷与瓦刺决战的时期,不是今年冬天,就是明年春天,这一千万两,如何够用?”
朱祁镇还没有说其他开支的。
朝廷的钱还不能仅仅用在打仗之上的,还有其他必要的开支。毕竟天下官员的俸禄,皇陵的维护,乃至于水利设施的维护,等等,大明一朝廷,家大业大,有些不可能压缩的开支太多了。
一千万两是不可能全部放在战争经费的,怎么光打仗了,其他家当都不管不顾了。
周忱说道:“臣还有几个注意,第一就是改变盐税与海关税的上缴周期,从本月开始,各海关已经盐运司赋税一月一上缴。当月结,次月就要上缴京师,不得有误。”
虽然盐税与各海关赋税,有一千多万两,但是并不是说这一千多万两是在各地收齐之后一千多万两一起压运到北京的。
而是分各衙门单独押运的,海关税分好几个港口。盐税分各盐运司。
第一百五十九章 周忱的敛财手段
第一百五十九章 周忱的敛财手段
分开算,每一个衙门最多二百万两,少则几十万两在,一般都是年终押运入京,在年底封衙之前入账,第二年正月二月结算清楚。
户部也是要对账的。
周忱的变动,可以说增加耗费,很多衙门本来一年跑一次就行了,现在一年要跑十二次,有些地方远,一个月未必能到的了北京,也就是说各衙门要派好几批人,走在路上。
而运输总额,大则几十万两,少则几万两。
耗费增加太多了。
只是临时之前应对之策而已。
朱祁镇问道:“如此一来,今年冬季朝廷能海关,盐税能入多少。”
周忱说道:“平均下来,每月可以入库一百万两上下,具体情况,还要看各衙门情况,臣估算大概有一千万两。”
也不过是将赋税提前征缴干净,应对京师开支即便压缩再压缩,最少也要一年四百万两左右。
如果战争在明年春季打响,那么朱祁镇手中大概有一千六百万两银子,虽然不多,但是也够撑一阵子了。
但是想想瓦刺四十万大军,朝廷要动用最少相应人马吧,一千六百万两看起来更多。分摊在每一个将士身上也不过四百两而已。
看起来够用,但是一旦打起来,抚恤,武器损耗,战时加饷,还有各种赏赐,嘉奖,不要说别的了,单单是也先的人头定赏格,不给定一个黄金万两,这就是十万两白银了。
朱祁镇秉承用钱砸死瓦刺的想法,故而怎么想怎么不够花。
但是如果也先知道朱祁镇有这么多钱,估计都有放弃打仗的想法了。
毕竟瓦刺与大明的经济差距太大,瓦刺一年的税收估计都没有一个准确核算,大概有多少马,多少牛羊,多少草场来计算,还有各部与瓦刺也都不是一体的,他们的钱,也先也调不进中枢。
单单算也先每年的收入,估计不到一百万两。
朝廷养兵真正打起仗来是要有赏赐,有补贴,家中还有田地,当然而今很多田地都比侵占了。而瓦刺养兵,除却最核心的瓦刺铁骑之外,给你一把刀,一匹马你就要上,唯一的福利,就是胜利后得到劫掠的自由。
朱祁镇说道:“先生,还有什么妙策吗?”
周忱说道:“臣还有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只是说出来有损陛下清誉。”
朱祁镇说道:“先生直说便是了。”
朱祁镇或许有些爱惜羽毛,但是他之所以爱惜羽毛是为了得到政治上的利益,皇帝的名声从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政治资本。并不是说朱祁镇真是爱名如命,虽然有时候被人夸几句,朱祁镇也很舒服,但朱祁镇不会为盛名所累。
就比如现在,如果朱祁镇的名声能折现,朱祁镇一定是毫不犹豫将这名声折现了,当然要在三百万两以上。
太少就有一点不划算了。
毕竟朱祁镇缺的是大钱,而不是小钱。
周忱说道:“陛下,当初定盐法的时候,每县都定一坐商,还拍卖名额,当时臣就知道,这扑卖名额之事,可一不可二,而今虽然还扑卖名额之举,但大多是原价起卖。盖因这些盐商在当地关系网稳固了,已经成为地头蛇。寻常商人即便是扑卖了名额,也是卖不了盐的。”
“即便每年有几场过江龙斗地头蛇,但也是少之有少了,故而这一部分收入,去年不足三十万两。”
朱祁镇皱眉,他有一种自己的钱被人偷了干净。但是却找不出任何证据。
毕竟朱祁镇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他是规则制定者,下面的人是玩家。玩家钻了漏洞,那是他制定规则的问题,而不是玩家的问题。
朱祁镇即便不舒服,也不会直接下场的将银子夺回来了。
朱祁镇说道:“先生的意思,是换一批盐商?”
周忱说道:“臣没有这个想法,陛下乃是圣君,岂能非刑而杀人?”
朱祁镇说道:“那你的意思是?”
周忱说道:“盐商豪富,陛下可令他们为国捐输,或许可以给他们一些各学院入院的名额。乃至国子监名额。”
朱祁镇心中一动,他想起来,这就是所谓的捐监。有明一代还是要脸的,所有捐出去的只有国子监监生。
国子监监生可以直接参加科举,还可以入仕为官,当然当不了什么大官,但是对有钱之后,想要改换门庭的盐商却是合适的。
到了清代直接发展为了捐官,虽然是一个解决财政问题的办法,但是将清代的吏治推向了深渊。
朱祁镇心中暗暗思量利弊,口中问道:“朝廷建立的各学院,而今很受欢迎吗?”
周忱说道:“陛下,各学院出来,一般都能到各地方为吏,甚至为官,对于科举失败的读书人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只是尚不如国子监。”
朱祁镇点点头,他沉吟一会儿,说道:“先生,觉得能从各地盐商之中弄出多少钱来?”
周忱说道:“臣不敢多言,但是五百万两还是有的。”朝廷一年的盐税就是一千万两上下,即便如此盐商就不赚钱了?不是,即便朝廷规定了最高盐价与最低盐价,但是很多县一年的收益也在好几千两,乃至万两,很多大地方,甚至有几万两之多。
这好几年积累下来,早就有家产过百万的盐商了。
五百万两说起来不少,但不过是各地盐商一年的利润而已。
周忱说的很清白,但是行动起来却是未必了。
甚至说这是一种摊牌,这些盐商靠着盐运衙门吃饭,而今户部要他们出钱,他们乖乖出钱也就罢了。
如果不老实,哼哼,亲,你明年还想继续当盐商?
其实朝廷只要拉下脸,想搞钱,并不是太困难,最困难的是没有正副作用的搞钱。
而周忱的办法,虽然有些不地道,但就是一个没有副作用的办法,给百姓加税,增加了税收成本不说。还增加百姓负担,百姓急了可以会造反的。
但是盐商,要他造反去,区区一靠政府吃饭的商人,还想撼动国家机器不成,而今大明权力还稳固的很。即便这盐商背后有达官贵人,在这件事情上也不会说话的。
毕竟五百万两分摊下去,也不过每一家几千两,或者一万两左右。
对他们来说,也不是伤筋动骨的。
朱祁镇说道:“朕准了。还有办法吗?”
周忱想了想说道:“其实海关也是可以加税的,毕竟朝廷卖出去的东西,是不会影响国内的。”
朱祁镇想了想,却觉得未必。
周忱只想着海外贸易可有可无,从上面撸羊毛,不会伤及大明的基本盘,大明的基本盘是什么?
是大明的农民,大明的自耕农。
周忱对商人下手的时候,从来是重拳出击,毫不留情。
毕竟养猪千日,用猪一时,周忱从地方升上来,对地方情弊太明白了,商人不敢说没有罪过,但是如果抓起任何一个商人,拿大明律从头到尾对上一遍,清清白白的是凤毛麟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