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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子 第340节

比起利益集团的更迭,皇帝的更迭显得太频繁了一点。朱祁镇觉得好好的锻炼身体,争取活得久一点,能看见进士被打落神坛的一天。

朱祁镇微微一笑,转过身对杨溥说道:“先生所言极是,只是这一件事情具体该怎么做?”

杨溥说道:“应该以南北两京开始,六部各衙门的胥吏今后都从这个学校之中挑选,将来人数多了,再考虑其余府县不迟。”

朱祁镇也知道,事情要一步步来的。很多政策推广的快,就是害民之策。

朱祁镇说道:“好。就依先生的,就命名为治政学院。开学那一天,朕会去的。”

杨溥说道:“臣遵旨,只是工部水利事务?”

朱祁镇说道:“朕也准了,只是事关重大,先生还是递一个题本,朝廷上议一议再说吧。”

朱祁镇已经暗示的很明显了。

这就是走一个过场。或者说就是一个形式。但是有没有形式,是相当重要的,如果两三人决断,那就是谋于暗室。但是哪怕事先已经决断了,但是在朝廷之上走了一圈,就是决于众议,是完全不一样的政治生态。

杨溥咳嗽两声说道:“老臣明白。只是而今天下应陛下之命,兴修水利,朝廷不能不有所作为,河南巡抚多次上奏,去岁今岁黄河侥幸才算是保住了河堤,想要永绝后患非大修不可。陛下而今整顿工部,是不是也让工部领衔修整黄河大堤,也算是示天下表率。”

朱祁镇听了杨溥的话,心中一叹,暗道:“杨溥的杀招在这里。”

朱祁镇眼睛向一边一瞄,却见商辂正在一边的小案之上,伏案急书,就是在记起居注,朱祁镇接见大臣的一言一行都是要记录在案,为将来编实录的素材。

这让朱祁镇很多时候都要注意言辞。

杨溥又是说这个又说那个,一件件事情都是按着正朱祁镇的意思来办。就是为了这最后一件事情。

图尽匕现不过如此。

朱祁镇想了想说道:“商辂,你先出去。”

商辂停笔说道:“陛下,臣受命著起居注,不敢片刻稍离。”

杨溥咳嗽两声,说道:“你出去吧,我与陛下有几句话要说。”

商辂看了看杨溥,最后说道:“是。”这才起身出去了。

朱祁镇心中暗暗冷哼一声,却也知道,这是人之常情,因为朱祁镇是皇帝,臣在皇帝面前都喜欢标榜道德,礼志,法度,祖制之类,就是以身做表率,将皇帝限制在某一个框架之中行事。

商辂这般作为,都不是说杨溥的威望比朱祁镇还盛,而是臣都喜欢在皇帝面前表现出从道不从君的做法。

但是杨溥不仅仅是首辅,还是大儒,乃至于坛领袖。

说白了就是矫情。

但是朱祁镇也没有办法,有这样矫情的臣子,固然很不爽,但是他们还是有一些道德修养的,那么唯利是图,什么底线也没有,为了权力什么事情都敢做的大臣,朱祁镇更加不能忍受。

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还要加以褒奖。

毕竟,儒家即便有种种缺陷,但是在总体上,儒家还是维护朝廷体制,甚至可以说,从儒家学说之中,抽调“君”这个字眼,剩下的根本就不成体系了。

“陛下。”杨溥说道:“臣知道陛下疑我,但是黄河大堤,年久失修,实在不能再拖了。否则是会出问题的。”

朱祁镇说道:“前番不是拨银不少?怎么会出问题?”

第一百二十三章 黄河危局

第一百二十三章 黄河危局

杨溥说道:“陛下黄河乃是地上悬河,水势凶猛之极,层层加固也不足以抗击水势,而且河堤年久失修,早已不是简简单单修缮,就可以了。”

“非重修不可。一旦黄河有事,波及天下数省,河南,山东,两淮百姓,非陛下之赤子乎?”

“臣请陛下念及大河两岸之百姓,暂细北征之念。”

“你准备说出来了。”朱祁镇心中暗道。

朱祁镇虽然说没有下大本钱修缮黄河的心思,但是黄河维护上,也是没有吝啬了,连续两年黄河拨款超过了五十万两。

这已经相当不错了。

至少在盐政改革之前,朝廷每年收入的银两不过几百万两而已,河南一省的赋税,未必有五十万两之多。

而今宣府,大同,北京附近的边墙修缮渐渐完工。朱祁镇多次召见户部尚书周忱,所谓就是一件事情。

那就是为即将到来的大战节省银两。

中央负责的工程要么完工,要么停工。

大明政治财政政策,也从之前,朱祁镇要求的略有结余即可。但是而今朱祁镇要求大量银元留下来作为战争经费。

如果用比较现代的话来说,最少财政上已经向战时财政转化了。

几乎每年都有大概六百万两银元,作为结余存入内库之中。

估计三五年之间,朱祁镇内库的结余大概能达到太皇太后留下的三千二百万两之多,到时候就足够朱祁镇与瓦刺开战了。

甚至因为财政开支大增。有源源不断财政正向流入,打上几年,也不成问题。

所以,朱祁镇在一下小钱上,并不是吝啬。

对五十万元的开支,在朱祁镇的眼中是小钱了。

但是黄河不是五十万两白银,就能修理好。

虽然朱祁镇现在一直克制与瓦刺大战,不准备在大明朝廷没有准备好的情况之下,与瓦刺大战。

但是是战争从来是两国的事情,不是朱祁镇单方面克制就可以的。

数以千万计的治河经费,朱祁镇现在是有,但是决计不可能拿出来。杨溥不是第一次这样说了。

朱祁镇心中第一个想的就是,杨溥在转移朱祁镇的战略目的。想让朱祁镇将注意力从对外战争上,转化为治理黄河之上。

但是朱祁镇登基以来,十几年都在为这一件事情做准备。岂能放弃。这一场战争,瓦刺或许是准备了脱欢,也先两代人。但是朱祁镇也是准备了十二年了。

不管遇见是什么事情都不可动摇。

说实话,朱祁镇掌管朝廷这么多年,太明白一个道理了,那就是想要天下无事,那是想都不要想的事情。

如果真要说有事,天下何处不是事?

黄册不实,卫所屯田被侵占,江南重赋,云贵土司,甘陕旱情,长江大水,四川各土司,乃至松潘土司一直不太安稳,不过四川方面多以安抚,上报朝廷说平安无事而已。

至于下面粮长欺压百姓,士大夫之家横行乡里,等等等。

那一个问题不是问题?

如果非要将朝廷大事,都一一安排妥当了。这些问题都解决了。朱祁镇这一辈子都做不完。

在朱祁镇看来,瓦刺就是大明最大的问题。

大明最精锐的军队,最能打的将领,大批财政开支,各方面的精力都纠缠在九边之中。不打了瓦刺,北京为首北中国,就不要想发展经济。

不发展经济,南北中国经济失衡就更加严重。

北京就越发依赖江南,直接影响到朱祁镇的权威。

而且能够击败瓦刺,重建大明在草原的统治,不仅仅解放了北方的负担,更让朱祁镇的权威大增,甚至超过仁宗,宣宗,直接到了太祖太宗的水平。

到时候,朱祁镇想做什么事情,就不会如今日这般束手束脚了。

所以,如果刚刚开始朱祁镇想打瓦刺,还是朱祁镇现代人的思维作祟,但是而今朱祁镇坚持这个战略,却不是简简单单的好大喜功了。

是朱祁镇作为施展自己报负,建立自己权威,一整套解决方案。是朱祁镇为将来军中权力更迭所想的办法,变法的前置条件。

朱祁镇不可能在没有完全掌握军队的情况之下,对整个大明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朱祁镇是做皇帝,不是找死的。

只要带领军队打胜仗的皇帝,才能完全的拥有军队。

只要军队之中剧烈的新陈代谢,才能让朱祁镇将自己人安排到合适的位置上。

所以,与瓦刺大战,已经寄托了朱祁镇太多太多希望。决计不能动摇。且不说,在朱祁镇看来,杨溥根本就是在危言耸听。

这样的事情,大臣做过不是一次两次了。

退一步说,即便杨溥说的是真的。朱祁镇也不会动摇的。

朱祁镇在很多事情上可以妥协,但是在有些事情上是绝对不可妥协的。

朱祁镇说道:“朕从内库出银百万两给河南,让他修缮黄河,至于征瓦刺乃是朝廷国策,即便是海枯石烂,也决计不能更改。”

“陛下。”杨溥说道:“百姓何辜?”

朱祁镇说道:“朕每年耗资百万两,河南治水之臣,却是守不住黄河河堤,是朕之过吗?在正统七年之前,朝廷每年维护费用,是决计拿出这么多的,还不是过来了。”

“而今就不行了。”

“陛下迟一时,彼一时也。”杨溥说道。

朱祁镇说道:“先生,您的意思我知道,只是黄河之事,就不能退退吗?朕从登基以来,就思征瓦刺之事,甚至险些被太皇太后废掉,朕也是不改初心,这么多年,朕所做所为就是为了这一件事情,今漕运海运相同,南方粮草畅通无阻,河北水利大兴,每年产粮,数以千万石,又有驰道通边关。转运之耗损,少之又少。改盐税而征收,年入千万两,国库充盈,瓦刺咄咄相逼。今年在大同边墙外,双方大军对峙,互有杀伤。已经不是朕想不想打的问题了。先生就不能体谅体谅朕吗?”

这一番话,朱祁镇已经隐隐有怒气勃发了,但是强制按捺住。倒不是朱祁镇不生气,他知道生气不能解决问题。

毕竟杨溥乃朝廷重臣,什么样大场面没有见过。即便是你将刀架在他脖子之上,他也未必会屈服。

不要说大声斥责两句了。

根本没有用。

在皇帝面前敢于坚持自己的意见不动摇,这是作为大臣最基本的素质。也是周忱所没有的。

杨溥说道:“臣不是怯战之人,而今朝廷与瓦刺战于海西,臣也没有说什么。臣要说的是,陛下应思太宗之殷鉴,太皇太后之遗命,思百姓之重,与瓦刺作战,保家卫国即可,何必命士卒越沙漠,逐水草,弃父母之躯,赴不毛之地。徒耗百姓之精血,全君王之大功。”

朱祁镇只觉得喉头冒火,说道:“杨首辅,这你是该说的话吗?”

杨溥起身,跪倒在地,说道:“臣不敢伤陛下之明,故屏退左右,不落字,只是老臣拳拳之心,天人共鉴。陛下杀臣可矣,逐臣可矣,但是夺臣之言,却是万万不可。”

“臣是从永乐年间走过来的,决计不想陛下重蹈覆辙。请陛下三思之。”

朱祁镇死死看着杨溥,眼睛之中隐隐有杀意涌现。

此刻朱祁镇真有杀心了。因为杨溥所说的话太难听了。

什么“太宗皇帝之殷鉴,太皇太后之遗命,”分明再否定朱祁镇,说朱祁镇不如两位。更不要说“徒耗百姓之精血,全君王之大功。”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两朝开济老臣心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两朝开济老臣心

朱祁镇虽然不敢自称是仁君。

他不是没有下令杀过人。

但是他自认为对百姓爱护之心,从来没有变过,修水利也好,降盐价也好,很多事情,朱祁镇都是为了百姓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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