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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子 第148节

李时勉沉吟一会儿,说道:“臣不敢妄言,因为新安交易粮食的并不多,不,应该说是极少。根本没有人愿意在新安交易粮食,最多是船上所用而已。”

朱祁镇自然知道,出海是要赚钱的。

如果是太平时节,广东自然不是需要粮食的,运输粮食简直是赔本买卖。

“至于从海外直接运输到天津,臣也不清楚其中可行不可行。”

“但是天下承平日久,粮价最低时三百一石,民间绝非没有粮食,而南方尤其是如此。陛下之意臣知之,欲以海外粮食济河北。”

“但是以臣之见,海外粮食未必可得,但是广东粮食却足以依靠。”

“而今方才正月,距离南方起时,还有一段时间,臣愿意星夜南下,十几日之内赶到广州,以海关存银就地购买粮食。虽然广西用兵,广东粮食有些增长,但也决计不会超过五百每石。也就有一两银子两石米。”

“一百万两足够买两百万石粮食,解朝廷燃眉之急。”

“只要陛下信臣,臣愿意身家性命担保,南方大盛之时,就是臣从天津运送粮食到的时候。”

朱祁镇听了,心中感动不已。

李时勉对这一件事情其实是没有把握的。

他仅仅是在新安待过几年,听他所言,他其实并没有出过海,而新安那边也没有现成的船只。过去还要找船。

而南方来的时间,说早不早说晚也不晚。

李时勉从北京赶到广州,平时走两个月都未必到,而今却要十几天之内赶回去,这简直是在拼命啊。

为了一个可能,毫不犹豫的舍命为之。

这样的大臣能有几个。朱祁镇敢说,李时勉此刻决计没有想过自己的前程。也没有想过一旦出了什么差错,他又要承担什么样的责任。

无非是想这一件事情,他最合适而已。

那就当仁不让。

太皇太后从几乎所有官员之中,挑选了李时勉当朱祁镇第一任老师,自然是没有选错。

朱祁镇一瞬间有些不忍心,一个六十六岁的老人如此。因为毕竟这仅仅是一个可能,虽然正统四年的似乎在夏秋都下完了,整个冬天三个多月一点雨也没有。

但是说不定春天来了,就有雨了。

王直所言仅仅是一个可能。

让李时勉用命去压这么一个可能,朱祁镇于心不忍。

但是一瞬间,朱祁镇想到一件事情,那就是海运。

朱祁镇不只一次,想过海运粮食。不能让北京的粮食都绑在一条运河之上。他所做所为,更多是循序渐进。

比如将金丝楠木改为辽东大木。

而辽东大木多以放排入海,而后海运入京。就是将木头绑在一起,做成木排,顺着鸭绿江,或者辽河入海,入海之后,船只再拖着,去天津。

这一路,省工省力,到了天津之后,也能走运河。等到了通州,距离北京也就不远了。

这一段海上的路程,足以让朱祁镇增加水师。

有这个由头,想来北京与辽东的联系可以多走水路。先在渤海这个澡盆之中发展水师,将来再一步步发展起来。

总之,海运虽然重要,但是在朱祁镇的办事清单之中,还是比较排后的。

毕竟是有轻重缓急。

只是而今,他发现了一个绝好的机会。

而今大明核心地区的粮食危机,并非是朝廷没有钱,而是朝廷没有粮食。甚至是朝廷未必缺粮食,仅仅是紧张而已。

更重要的问题,是运不上来。

运河的运力是有瓶颈的在,特别是在宣德年间额定四百万石之后,早已因循守旧,想要在半年之内,运输数百万石粮食,根本不可能。

因为这是一个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系统工程,并非是你说加多少,就立即能加上来的。

这个时候,如果李时勉能将广东的粮食通过海运,运送到天津,那么朱祁镇就能名正言顺的保留一条海运的渠道,以备不时之虚。

而今建立起这一条渠道,也很容易,因为郑和,王景弘等人,虽然已经都死了,但是当年跟随郑和下西洋的三万人却没有死光。让他们组建一支船队,还是可以的。船都是现成的,虽然这些船已经分拨给沿海卫所,但是东西还在,在组织起来就行了。

为什么要选李时勉。

因为这一件事情最大的问题,并非能力,而是思想。

南京一带的粮食都在各地官府的仓库之中,想要调粮食,朱祁镇不先说服内阁六部,乃是言官都不行。因为这样的动静,即便在南京,也是瞒不了人的。

但是广东就不一样了。

广东毕竟偏远。

朱祁镇思来想去,觉得即便没有旱情,让李时勉运送一次粮食也没有什么错,即便这一次朝野上下不允许,也算是开了先例。

将来有第二次就好办了。第二次,第三次之后,大家都会习惯的。

朱祁镇想到这里,即便再不忍心,也不得不为了,他向李时勉行了一礼,说道:“朕将北直隶百万百姓,就托付于先生了。”

李时勉顿时觉得热血沸腾,说道:“臣遵旨。”

第十七章 水深火热

第十七章 水深火热

朱祁镇先让李时勉下去休息。

立即将王振,金英,马顺都叫过来了。

即便李时勉赶赴广东,也是需要很多事情的。朱祁镇正好锦衣卫东厂精锐人手护送,并且令马顺亲自出马护送李时勉去广东。

甚至给马顺圣旨,虽然是中旨,但是也给了马顺大开杀戒的权力。

知府一级别官员,可以不用请旨,先斩后奏。只需李时勉点头即可。

为了粮食,所有一切都可以为之让路。

如果李时勉不用这个权力,自然最好不过。但是李时勉绝非下不手的,特别是李时勉这样的人,心中拥有崇高的道德观念,反而能下去狠手。

朱祁镇只能为广东官员自求多福了。

忙了大半夜,朱祁镇才将一切安排妥当。

等第二天宫门一开,李时勉就带着十几骑在马顺护送下南下。

朱祁镇草草睡去,次日就专注于户部的书。将户部书梳理了好一阵子,甚至派人专门去户部,将直隶,山西,河南,北京,九边的所有粮食数量都掌握在手中。

下午时分,才正式召见曹鼐。

朱祁镇对曹鼐了解不多,问了一些边塞的情况,曹鼐只是将代县情况说了一下。朱祁镇心中暗暗点头,与自己掌握的情况相差不大。

朱祁镇问曹鼐道:“而今朕想要在直隶大兴水利,卿乃直隶人,却不知道,直隶往年水情如何,朕下决心在直隶大兴水利,卿以为当如何做?”

曹鼐起身行礼道:“臣代直隶百姓,谢陛下隆恩。去岁大水,臣家乡北方决堤数十处,河水蛮夷,朝廷下决心整顿河北水利,是就臣乡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只是整治河北水利,大不易为。”

朱祁镇对曹鼐的家乡有些一点印象,似乎是在宁晋。去年大水,滹沱河也决口了。

这一点朱祁镇也是知道的。

但是更详细的就不知道。

朱祁镇说道:“哦,如何不易为之?卿可细言之。”

曹鼐说道:“天下善徙之河,并非只有卢沟河,臣之家乡滹沱河,也是其中之一。滹沱河从在洪武年间,已经数决之,永乐四年,永乐十年,永乐十三年,永乐十六年,洪熙元年,宣德四年,宣德八年,正统元年,乃至去岁正统四年,滹沱河或决或溢。改道频繁,已经可以称为三道并流,每一决,则河道一换。”

“即便是这三道而流,也不过是大概言之,几乎是开一道废一道,复开复废,复废复开。滹沱河北至白洋淀,南至大陆泽之间,从无定流。甚至在本朝初年,为了避开水害,好多府县城池都迁移了城池。”

朱祁镇听了简直大吃一惊。

他知道正统四年滹沱河决口,但是从来没有将滹沱河历史数据看一遍。此刻听了,只觉得头皮发麻。

他是亲自经历过北京内涝的。

在他看来,北京内涝已经是了不得的事情了。放在现代,一个一口气吞千余人命的事情,恐怕都能横压热搜榜了。

但是此刻听到了滹沱河水情。卢沟河与之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了。

没错。

即便在历史上,滹沱河治理难度也是远超卢沟河。

因为卢沟河在清代前期治理成功,就改名为永定河了。但是滹沱河直接到了本朝建国之后,在建国之后,毛主席的号召一定要根治海河,才算是真正治理好了。

在这一条河之前,即便是曾国藩,李鸿章这种号称名臣的大臣,也是束手无策。甚至一度消极到,说滹沱河治水方案,就是以不治水为要。

朱祁镇问道:“难道就没有办法治水吗?”

曹鼐这个河北大汉,脸色苦涩之极。说道:“怎么没有?只是有水是害,无水也是害。甚至无水之害,胜过有水之害,百姓宁肯受洪水之灾,不想授干旱之苦。”

朱祁镇从来没有想过有这样的事情,身子前倾说道:“此言怎讲?”

曹鼐说道:“河北天时。冬春必旱,夏秋必涝。一般春天一定会旱,所谓之春雨贵如油。盼雨之至,如大旱之望云霓。但是到了夏季之后,则大雨淫淫,数日之内,大雨遍至,河满湖溢。”

“臣家乡之东南,有大陆泽,乃古之巨鹿泽也,春日则干旱之极,湖水下降,陆地上升,将大陆泽分为三四个小湖泊,中间有道路可通,但是夏秋一到,大水横溢,浩浩荡荡,动城击天,臣以为不下于洞庭,鄱阳。”

“摧城垣,没人户,百姓陷入洪水之中,不知其数。”

“然洪水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一两月之间,洪水就退却了。剩下的湖水却成为百姓救命之水,因为大旱将至。”

“就如同今冬,数月不雨,如果临近滹沱河,尚可取河水灌溉在,如果远离滹沱河,只是呼天叫地,自期死之将至。”

“其余大河小河,夏秋滔滔,春冬不过涓涓,一遇旱情,动则断流,为了争水,乡人肝脑涂地,裹肠再战者有之,分明将近邻做仇敌。彼此鸡犬相闻,老死不通婚嫁者有之。”

“洪水之杀人也,天崩地坼,转眼人舍具没之,然旱灾之杀人也,绝粮食,断饮水,望父母之不能救,怜儿女之不能为。”

“以至于易子相食,唯独当初受水害之处,能脱之。”

“故我乡人,以盼滹沱河改道吾乡为喜。宁为水鬼,不做饿殍。”

曹鼐说着说着,八尺大汉,居然在朱祁镇面前流泪了。他双目通红,两条泪痕冉冉而下。

这也触动了朱祁镇。他双眼红润,也掩面说道:“此朕之过也。”

水深火热这四个字。

朱祁镇从来觉得是形容词而已,但是此刻却发现,这哪里是形容词,根本就是非常现实的描写。

朱祁镇纵然在北京附近巡视过。

但是北京再惨,也是天子脚下。别的不说,朝廷对卢沟河投入的资源,就是滹沱河的好几倍。最少卢沟河朝廷年年治理,但是滹沱河,朱祁镇从来没有听过,有多少工部拨款。

而且一个朱祁镇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到了朱祁镇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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